顧晏于是沉默起來。
半晌過後,就在崔黛歸以為沒下文,要出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他說,“你倒的茶水,很解渴。”
這聲音很低,低到崔黛歸差點就沒聽到。
但她不幸地聽到了,以至于一腳拌在門檻上,差點摔個狗啃屎。
不是,哥兒?
你就憋出這麼一句話?
她忍不住回頭望一眼顧晏,想要瞧一瞧這話是怎麼從人嘴裡說出來的。
不料竟見他面上一臉認真,眼神裡沒有半分揶揄或者譏諷。
于是崔黛歸不相信也得相信,他确實是在真心實意地誇她。
便讪讪笑道:“過獎過獎。”
正這時,外邊有什麼動靜,好似小道童在幫誰找什麼人。
崔黛歸忽而就想到了一件事,“宮中斷袖之事,是你傳揚出去的?”
顧晏點點頭,這事在她面前沒什麼好遮掩的。
“為何?”
崔黛歸雖問着,可心裡是有答案的。
這樣讓皇帝、讓皇室焦頭爛額的醜事,他當然願意推波助瀾廣而傳之。
隻是這樣一來,卻反倒讓自己免于藏着掖着提心吊膽哪天被皇帝滅口了。
“想說便說了。”顧晏語氣淡淡。
崔黛歸思忖一會,好奇問道:“李绶現下如何了?”
顧晏睨了她一眼,“勸你莫找錯了對象。”
害她的可并非李绶。
“???”崔黛歸不意又繞了回來,“我再說一遍,我找什麼對象、嫁什麼郎君,不用你管!”
顧晏:“......”
他面無表情瞥她一眼,便略過她大步走出去。
然而崔黛歸卻叫住他,“先生下午可否有空?”
有空?可否?
顧晏停步,回首看她,目露疑惑。
這姑娘,求他的時候就是先生,罵他的時候就是顧大人、顧晏。
崔黛歸見他停步,心下有幾分躊躇,但還是直言道:“求先生帶我去去一趟裕王府吧?”
見顧晏蹙眉,她趕緊道:“先生幫我這一回,他日先生有事,我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這話說得像空手套白狼,這樣的要求更是無禮,可崔黛歸實在沒有其他辦法。
誰知顧晏卻是輕輕一笑,想也不想拒絕了,“沒空。”
崔黛歸頓時有些失望,甚至覺得方才讓顧晏幫忙的請求實在愚蠢。
她同他,關系實在沒有好到哪兒去。
隻是還不死心,她拿崔禦鸾做餌,擡頭迎向他笑問:“阿姐先前贈的玉簪先生戴着可好?”
說完便見顧晏果然輕輕皺了下眉,如蜻蜓點水轉瞬即逝,但她還是看到了。
有戲。
崔黛歸再接再厲,“阿姐還有一枚親手編的劍穗要托我送呢,上次先生舞劍時的風姿實在令人難忘,配那穗子正是英雄寶劍,紅纓飒踏足風流呢。”
眨了眨眼睛,她掩住心虛,反而義正言辭問:“說來先生還未回禮?”
顧晏于是頭疼起來。
他往後一倚,靠在半扇門框上,擡手揉了揉眉心。
這姑娘,竟是癡心不改了。
隻是她托了崔禦鸾的名義,他也不好揭穿,不然豈不是要當場令她難堪,有譏諷笑話之嫌?
顧晏覺得自己這一日兩日的,竟似欠了她的債一般,就沒有還完的時候。
可他來上京,可不是同她胡攪這些事情的。
哪怕是看在她父親的面上,他對她也已經足夠善待了。
這樣想着,他擡起步子,轉身就要走。
不料袖子被人拉住。
崔黛歸雙手緊緊拽住他的袖擺,仿佛一松他人立刻就要飛走似的。
一雙眼可憐巴巴地望着自己,“先生......那穗子可難編了,阿姐編了大半個月呢,手指頭都磨出繭子了......”
顧晏伸手扯了扯,沒扯動。
他于是冷着臉斥道:“放手。”
崔黛歸卻仿佛下了放手必死的決心般,手指拽得都發白了,眼中露出的可憐卻更甚。
“......”
顧晏估摸着小道童再找不到自己,裕王可能就要以為自己爽約,于是隻好道:“你是為着關邊月罷,我去看看。”
崔黛歸當即眼睛一亮,手霎時撒開退後兩步恭聲道:“多謝先生,先生好走!”
顧晏驚訝于她竟變臉如此快,哪還有半分方才可憐巴巴的模樣?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那隻被抓得皺巴巴的袖子,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隻是臨走前,他卻突然說道:“山水圖,明日回宮查驗。”
“若有敷衍,再罰三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