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褚寂，你是不是真以為隻要阻止了我，一切就都結束了嗎？你别做夢了，就算我真死了，隻要你還活着一日，這個世界早晚會毀在你手中！”
白雲盯着沐靈忱身旁的天印，惡毒的神色帶着同歸于盡的狠意。
“我要親眼看着你将珍視的一切毀去，看着你失去一切，看着你衆叛親離，我要看着你淪落到與我一般下場！哈哈哈哈哈……”
“你會明白的，沒人能抵抗得了天命，你和我不過是殊途同歸，哈哈哈哈……”
天道的詛咒說到最後，竟有了幾分凄涼之意，褚寂在它幹瘦的身軀上看了許久，還是忍下了将它立即撕碎的念想，諷刺地笑道：“你越痛苦越好，你的痛苦越多，招魂珠所能發揮的能效越大，繼續活在你的幻想中吧，我求之不得。”
天道頭上的佛珠照下道金光，将白雲包裹起來，白雲顫抖起來，嘴縫還在開開合合，聲音卻未傳出半分。
白雲扭曲起來，招魂珠中的白光更盛。
“你若是不相信他，為什麼不将一切都告訴他，何苦呢？”小影歎了聲氣，也感受到了那份怒氣。
褚寂眉眼間閃過一絲暗光，反問道：“你為何如此相信他？”
她其實已經打消了對沐靈忱的猜疑，隻是仍對天道的話有些介懷，褚寂撫上心頭，也想不明白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到底從何而來。
她向來不是這般意氣用事之人。
“你看不清你的心，我說再多也無用。”青芒不再勸說，将招魂珠取出，帶着留戀的目光最後看了眼沐靈忱。
“我将那道約束封到阮成鴻的魂魄之中，用阮成鴻的邪念和痛苦滋養約束，阮成鴻積累的希望越多，今日的絕望與痛苦隻會多不會少，這些滋養對招魂珠來說足夠了。”
小影看向了紛亂的魂影，暗中請求道：“她們都是被天道牽連而死，我想還她們一場正常平凡的人生，重塑她們的肉身。”
她們指的是誰，褚寂心知肚明。
“所以你才不放她們去鬼域輪回？”以身飼魂，那些魂魄無時無刻不需要靠着進補維持魂身，她也是真能忍。
青芒點點頭，“你不明白……”
“我确實不明白。”褚寂笑了起來，小影看不懂她眸中翻騰的血海，“不明白又如何，天道既能以魂作補，我們又何須遵守什麼世間的規則，你不需要向我解釋。”
她壓不下心中的怒火，隻想用即将到來的疼痛來壓制那份狂躁，接過招魂珠的同時露出了瘋狂的神色。
天道對那熟悉的表情再熟悉不過了，它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無能的叫嚣，而這叫嚣褚寂根本聽不到分毫，也不在意它的恐懼。
“盛世嗎？”褚寂打量着手中雪白的招魂珠，扯起一抹苦笑，“希望如此吧……”
若是今日的嘗試能成功，是否說明豐娘她們也有機會回來……
哪怕是丁點微不可察的希望，褚寂也有了些慰藉。
“褚寂。”小影喚醒她，“我的力量已經耗盡了，可否讓我親眼看到人間恢複原樣，借我些力量吧，我想親手重塑她們的肉身再回去。”
小影沒有想到褚寂會放心地将招魂珠交給她，在她的設想中，她根本不可能見到眼前的場景。她的魄身過于虛弱，若非褚寂為她撐下了大半的痛苦，她會在那些魂魄被招魂珠淨化之時徹底失去力量，被褚寂強制收回。
屆時，有關招魂珠的一切，還有她的心願，會由褚寂替她完成。
可現在，她還有機會親手做到一切，如果可以，她想親手将人間變回千年前的樣子。
若有可能，她想親眼看到今日之後的人間……
褚寂看懂了她的請求，她沒有拒絕小影，收起招魂珠的同時取出了另一顆漆黑的招魂珠交給了小影。
世間最後兩顆招魂珠都在這裡了，褚寂十分慶幸她從魔界帶來了這顆招魂珠。
“你放心去吧，我替你撐着。”
“謝謝……”
“你我之間，無需言謝。”
藤蔓慢慢纏繞上青芒，本源之力修複着快要散成霧狀的光芒，不多時，青芒凝成了人形。
雖然那道人形仍是一團散光，沐靈忱卻從中那道身影中看出了褚寂的影子。
一藍一青的身影立在一起，從背影上看去别無差别，仿若一對雙生女，沐靈忱有了道不敢去相信的猜測。
一聲洪亮的女音打斷了沐靈忱的思緒。
“仙子，先任人皇阮淩峰在此懇求仙人，望仙人同意放我們母女二人重入輪回。阮淩峰對仙子的恩情感激不盡，可我的愛人和孩子們都已不在人間，如今大仇以報，這裡已經沒有我們母女二人的念想了，還望仙子成全。”
此話一出，周圍嘈雜的輕語即刻消落，隻剩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沐靈忱雖然聽不到褚寂她們的對話 卻對近在眼前那兩道明黃身影的請求聽得一清二楚。
她們二人盯着阮成鴻奄奄一息卻咽不下最後一口氣的模樣看了許久，這才突然出聲。
就連還未反應過來她已經身死的阮玉謹也看着那兩道身影愣在原地，眼眶蓄氣了濃淚。
“仙人，人間已經沒有我的親人了，在下也願重入輪回。”
“仙人，在下也願重入輪回。”
“我也是……”
“我也是。”
一時間，更多的聲音自那些虛影中傳出，她們跪倒一片，沐靈忱和阮玉謹一樣愣在原地。
她們在說什麼……
“若我說，你們的親人會和你們重聚，你們可願留在人間嗎？”
這次，沐靈忱也聽到了小影的話，他的心中已不是驚濤駭浪能夠形容。他下意識看向褚寂，褚寂卻并未反駁小影。
“您說的是真的嗎？”不知何處傳來一道詢問的聲音。
這些魂魄被小影困在人間，雖然失去了生前的記憶，卻保留了大部分成為冤魂的記憶，也對小影實力有着印象。
沉寂的目光又充滿了希望，似乎在等待奇迹的出現。她們虔誠的目光落在那兩道身影上，似乎在跪拜心中的神靈。
褚寂看着那一張張期盼的面孔，開口說道：“是真是假，試試便知。”
“若本尊失敗了，你們一個也留不下來，本尊自會親自送你們到鬼域，你們躲避了鬼使這麼久，必能得到不錯地懲處，本尊必定能受到萬人獎賞。”
魂海的躁動安靜下來，面面相觑。
小影知曉她是在說笑，無奈地搖搖頭。
“我負責招魂喚魄，剩下的就交給你和規則之力了。”褚寂不再理會魂海。
“放心吧阿寂，我已經将各界通往人間的通道關上了，我給你們護法。”彩雲興奮地旋轉起來，雷聲似乎被它影響，震得更加劇烈，直将灰沉的天空照亮。
“嗯。”青影點點頭，握緊了招魂珠。
兩道青光同時化成了流光，融入了沖天的光柱。
沐靈忱不知道事情為何變成了這樣，他的思緒似乎被光柱散發出的光芒中凍住了般，手腕處的藤紋忽明忽暗，散發出詭異的紅光，又被青芒吞噬，隻剩下蝕骨的疼痛。
那道藍影被無數水桶粗的電光包裹，似乎下一刻便會在他面前被拍成碎片。
悶雷聲每次響起都會帶起沐靈忱的心顫，不知不覺中，他面前的結界已經自行消散，雨水噴灑而下，他卻無心施法避雨，緊緊盯着空中的兩道身影，生怕錯過了什麼。
無人在意的角落，又是一陣悶雷驚起，帶着金輪的鳳眸驚醒，望向了雲層中被雷雲包裹的金珠。
烏泱泱的雲層慢慢散出了溫暖的白光，狂風吹散了空中的血腥味。
褚寂眸中的紅光在心髒的抽痛下緩緩落幕，那股煩躁終于退散，這讓她緩了口氣。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借着雷雲帶來的靈力從天道已經幹癟的雲團中抽出了一道細絲。
雷雲補上她的動作，劈在那朵雲團上，雲團再次飽滿起來。
她笑得癡狂，身形隐隐有了消散的預兆。
“哈哈哈哈哈…”
雨珠沖洗她身體上的血痕，與她眼角閃過的一道光亮融為一體。
她找了那麼久的辦法，甚至差點親手毀了豐娘她們回家的路。褚寂笑到失聲，就連規則之力也有些害怕這副模樣的她，離她遠了些。
有了經驗，青光抽絲拔繭的速度越來越快，心蓮碎裂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直至最後一聲斷裂響起，那緩慢跳動的心停滞一瞬，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似乎要震碎她的耳膜。
落下的紅光再次占據了她瞳孔，帶着絞碎星辰地恐怖之力。
不知過了多久，雷聲漸小，雨幕遮在沐靈忱眉眼處的水簾也不見了蹤影。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兩道青色流光同時落下。
傾散開的青色靈氣像爆破珠般炸開，一片模糊中仍能看到兩道虛晃的人影。
沐靈忱不顧一切地狂奔過去，沒有注意到身側逐漸消散的魂海，所有注意力隻鎖在了褚寂緊握地雙手，她雙目猩紅，周身的靈氣似是陷入了狂躁的地步。
“别過來！”餘光中瞥見那道熟悉的身影，褚寂揮出一道靈刃，靈刃落在他身前，割下了一片衣袍，沐靈忱停了下來，據她隻有一尺遠。
“咕噜噜～”墜落的金珠滾過沐靈忱身旁，不知被誰撿了起來。
兩道身影同時吐出一口渾濁，沐靈忱心口一陣刺痛，可下一刻，他便發覺了那兩道身影同步得過于相似，似乎有道無形的鏡片隔在她們中間，倒影出的身影都是同一個人。
那道青芒的眉眼和眼神，他此生都不可能認錯……
那是……
褚寂的模樣……
檀香自他身後靠近，在沐靈忱餘角露出了紅影。
“怎麼？不敢相信嗎？”觀南将最後一顆佛珠放進珠串，脫口而出的話卻将沐靈忱震在原地。
“她們本就是同一人，哦，對了，你在法元宗後山見到的封神绫也是褚寂。”
“讓本座再想想，還有誰呢？褚寂可是瞞了你許多呢……”
又一道電光劃過天空，沐靈忱呆立原地，看着小影的青芒消散，似螢火蟲般消散在褚寂手中。
似是在驗證着觀南的說法。
他仰起頭，突然一陣迷茫和心累。
沖天的光柱不知何時已消散在天地，雲層迸發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沐靈忱再次睜開眼，這才發覺周圍虛浮的人影已然不見了蹤影，雷雲散去，露出了紅彤彤的圓日。
點點冰涼落在他額角，蓋住了眼角。他伸出手，在這片末秋之際，竟下起了和寒冰煉獄相同的鵝毛飛雪，遮住了他所有視線。
褚寂很快便披上了雪衣，她緩緩站起身，在接下自空中飄落的兩顆招魂珠後，就要踏着虛晃的腳步離開。
沐靈忱沉默許久，還是喊住了她。
“褚寂！”
白影緩緩轉過身，眼底的猩紅未落，帶着令沐靈忱心痛的冷漠，散落的長發遮住了她的大半側臉，沐靈忱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伸出手，露出通紅的手腕，淚水早已流盡，隻剩下最後一絲倔強。“這藤紋又傷到了我，你一點也不心疼了嗎？”
他問：“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藤紋仍在刺痛，似乎要将他整個手臂腐蝕。淡白的紋理此刻帶着灼燒過後的暗紅，暗沉的紋理處甚至滲出細小的血珠。針尖大的血珠慢慢彙聚，變成雪花般大小，在他蒼白的皮膚上異常顯眼。
沐靈忱願向天起誓，若是褚寂真的轉身離開，他再也不會和褚寂說一句話，自此以後，不論過往，隻當路人。
在他恍惚間，那道雪影已經閃至身前，覆住了他的全部視線。
冰涼的手指握上藤紋，用寒意驅散了刺痛，她的眸中恢複了些許清明。
“沐靈忱。”她說道。
“我在。”
她拉起沐靈忱的手，放到了心口，不同于她失了溫度的指尖，她的心口似有烈火在燃燒，燙得沐靈忱心驚。
掌下的起伏劇烈地跳動，似乎不知疲倦，似乎要穿破胸膛。
她說：“你要的心跳，給你。”
沐靈忱的心停了半拍，半晌說不出話來，指尖有些顫抖。
褚寂擡起他的手腕，用臉頰的溫度褪去他腕間的熱度，唇瓣間的冰冷卷去藤紋處的血珠。一絲靈力探入他的手腕，最後從中拉出了一道與她有着相同氣息的青色金絲。
她捏碎了那道青絲，将頭靠在了沐靈忱肩膀，渾身的重量壓在他肩頭，慢慢卸去了全部力氣，
褚寂在他耳邊輕歎道：“我有點累，等我醒了，我慢慢解釋給你聽，好嗎？”
沐靈忱的唇瓣蠕動着，“好”字還噎在嘴角，身前之人平穩的呼吸聲便已傳來。
他回抱住褚寂的腰身，臉頰貼在她胸前，聽着那慢慢回歸正常的心跳聲，回應被埋沒在被白雪覆蓋的世間。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