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棠老實答道:“陳大人,公子曾帶着我去陳大人府上請教問題,趁機求大人一同教我。”
陳闵陳大人,是三朝元老,當年沈元策和裴衍的恩師。
隻是,裴衍親手殺了陳大人。
雲初還記得,陳闵是個很愛吃酒的小老頭,嘗嘗因為喝醉當街大罵貪官。
眼中有些澀,雲初撇過頭,說道:“我看外面有賣糖餅子的,你應該喜歡吃,我去給你買幾個,你等着昂。”
下車後,雲初卻看到了一個本不該在這裡看到的人。
陳富坐在攤子前的桌子旁,桌子上擺着一碗肉湯和一碗清水,他大口吃着肉湯,時不時地低聲吼着身邊穿着破袍子的女人。
袍子很大,完全掩蓋住了女人的身體,隻能堪堪看出來是位女子。
她腳下挂着鎖鍊,全是泥土和血痕。
“您的糖餅子,拿好。”
“老闆,我問一句,這荒山野嶺的,您怎麼在這擺攤,不怕沒人買?”
“您不知道,這後山就是當地的祖墳,那些縣城裡的人想來祭拜,需得路過這裡,我呢正好住這裡,不過是圖個針線錢。”
雲初想起來,李苔花也就是琉璃,臨行前她說她也要去祭拜母親。
那邊,裴衍正坐在馬車裡閉目眼神,卻發覺馬車不動了,南竹道:“唐大小姐說要去買糖餅子,讓咱們等她一會。”
糖餅子?
那女子不是喜歡吃辣嗎,怎會去買糖餅子?
裴衍擡手掀簾,卻見雲初暴打陳富的一幕。
雲初完全是拳打腳踢,沒有任何招式套路,挑男人柔軟怕疼的地方打,完了将人踩在地上,一拳拳落在實處。
南竹替陳富感同身受,呲牙咧嘴:“公子,咱們要不要去幫幫唐大小姐?”
裴衍斜睨着看了南竹一眼,道:“這才幾日,你就向着她了?”
“我沒有。”南竹小聲道,“隻是她救過月棠,我覺得她是好人。”
“她是好人?”裴衍道,“她心眼加起來比篩子還多,别到時候将你們賣了你們還替人家數銀子呢。”
那邊,還不等南竹與裴衍商量出個結果,雲初就已經打完人了。
陳富被打的鼻涕泡都出來了,怒道:“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你賣進窯子裡。”
“陳富!你個賤人!”苔花聽到這話怒了,一腳踢在了陳富命根子處。
雲初怕陳富再傷害苔花,便攔住她,道:“你不用打,我會命人快馬加鞭将他送回春江縣。”
“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雲初冷聲道:“我可是春江縣縣令之女,你對我出言不遜,夠我爹将你打個三十大闆了。”
“你爹?!!!哈哈哈哈。”陳富聽到這句話,笑得張狂,整張臉扭曲開來,“你還不知道吧,就在昨日,整個春江縣被一把大火燒了個精光,别說你爹,就是你娘,你家雞鴨狗都被燒了個毛都不剩!”
“姑娘……”苔花擔心地看向雲初。
雲初卻出奇地冷靜,命人将陳富綁了,縱馬而去。
裴衍從苔花那裡得知此事後,命南竹看守車隊,也騎馬奔向春江縣了。
春江縣四季如春,四通八達,唐铮雖不算個極為清正的官,但也從不苛待百姓,因此算是個繁華之地了。
若是平日裡,街邊叫賣聲,孩童的笑鬧聲,定會随着袅袅炊煙飄在春江縣各處。
如今,滿目瘡痍,一片死寂,甚至連哭喊聲都沒有。
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而他們也隻是看着燒毀的房屋和屍骨,等死。
雲初拼命地掐着自己的手,以讓自己清醒些,強迫自己走向唐家。
裴衍見此,沉默着跟着她。
那棵桂花樹燒的隻剩下個黑炭般的軀幹。
燒糊的味道,灰塵的味道直竄向雲初的鼻腔。
她看着身邊的殘骸,甚至都能從屍體的首飾看出她們是誰。
這個是燒火做飯的丫頭,那個是胖乎乎的喜歡笑的丫頭……
祠堂裡,一具男屍抱着一具女屍,死之前都在護着她。
雲初摸着女屍的骨骸,眼淚奪眶而出,滴滴落在灰塵裡,活成泥,與這個地方再也分不開。
雖然她們是因為利益才暫時成了母女,可字字關心是真,她無法把周梳梅當成一個陌生人去看待。
就在她理智接近崩潰時,祠堂牌位後突然出現了異常的聲響。
在悶沉的灰土與腐木之間,那道清脆的銀鈴聲傳到了雲初耳邊。
阿序的長命鎖上就挂着這麼個小鈴铛。
雲初踉跄着走向牌匾,不斷地拍着,潰不成聲:“阿序,是我,你們在這裡嗎?”
牌位後的牆忽然出現一道縫隙,一雙葡萄般的大眼睛躲在縫隙後觀察着雲初,待看清雲初的面容,夭夭立馬蹦出來,跑到雲初懷裡,哭道:“姐姐,我害怕,嗚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