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春仔細打量着那些粉末,擡頭希冀地望着望着陸嶽,見他微笑更是側耳傾聽,哪知他滿臉揶揄,吐出兩個字來:“秘密。”
林映春瞬間憋氣,幹脆不看再看他,自顧自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
餘光瞄到他走出營帳,林映春悄悄走到塌邊,重新掀開被褥用手指蹭了下沒被擦掉的粉末,湊近鼻尖,帶起淡淡的香氣,但依舊不知道是什麼做的。
帳外傳來動靜,林映春立馬挪回原地,有一口沒一口地抿着茶水,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陸嶽一眼就掃到被褥被動過,雙手拎着木盆和一桶熱水,啧了一聲,走到林映春身邊放下;霧氣蒸騰,林映春看不清他的表情。
陸嶽道:“不疼嗎?”
林映春歪頭:“什麼?”
陸嶽手指向下,林映春順着看過去,兩隻粘滿泥土的腳正站在地上,這才反應過來,她的鞋早在馬車上就已經被自己脫掉了。
她連忙扯扯衣擺,兩腿順勢縮在椅子上,偷瞄陸嶽,嘴中小聲嘟囔:“若不是為了光腳踩在馬車上才能順利不讓你發現,誰會在逃命時把鞋脫了?”
陸嶽好笑地回道:“脫了鞋子也沒見你跑掉,說不定有鞋子還能比沒鞋子跑得快些。”
說罷,将一罐藥膏放在桌子上,便不再管她。
林映春撇撇嘴,将腳放在熱水裡,先前沒注意也就罷了,這一洗,絲絲縷縷的疼從腳底傳遞到心裡,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有很多傷口。
瞥到那罐藥膏,林映春心裡生出絲縷感激,沒想到他還挺細心的。
“謝謝。”
陸嶽背對着林映春鋪好榻上的被褥,揮揮手:“無礙,榻上那雙鞋是新的,軍營裡的鞋很大,旁邊有鞋墊,墊多少自己加。”
目光移到床榻,果然,一雙嶄新的黑色靴子和半沓鞋墊靜靜躺在那。
林映春心中暖意更甚,如果說之前他能保自己平安的話有五分可信,現在便有七分。
腳很快洗完,林映春抹上藥膏想穿鞋,卻猶豫不決,剛剛洗幹淨,若再踩,藥膏就算白抹了。
正躊躇着,眼前突然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手裡赫然是榻上那雙黑靴。
“快穿上吧。”陸嶽偏頭取過鞋墊一起遞過來。
林映春接過穿好,端起木盆出營帳倒水,這才發現陸嶽營帳周圍果真半個守衛都沒有。
陸嶽說他不喜有人伺候,所以他的營帳周圍隻坐落着零星幾個臨時倉庫。
冷掉的水灑落在地,激起一片塵土,林映春擡袖捂鼻,不經意看到輪又大又圓的月亮,久久移不開目光。
不能為父母上香,反而還被擄到這種地方。
林映春遲遲未歸,陸嶽出了營帳便瞧見她偷偷擦拭眼角的水痕。
先前瞧着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卻對着月亮默默流淚,可仔細想來,花一樣的女孩子被掠進敵營,還瞧見那麼血腥的場面,一日之内發生那麼多事,誰又能不慌、不怕……
“明日我便送你走。”
男人突然出聲,林映春手中的木盆差點掉落,陸嶽手疾眼快一把接住。
夜色如水,銀色的月華披在兩人身上,眼神交彙,林映春清楚地從他狹長的眼睛裡看出認真二字。
“那你怎麼向他們交代?”他們定會懷疑他,今天的事已然是一場試探。
雖說這是陸嶽之前對她的承諾,這些事也與她無關,陸嶽善惡不明,再怎麼浪蕩卻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她還做不到冷心冷腸看着别人送死,不如留下來,尋機了會再逃跑。
像是看出林映春的顧慮,陸嶽打趣:“我自有打算,不必擔心。”
“誰擔心你了。”林映春輕哼,“既然你這麼說,想必有什麼好法子,我需要怎麼配合你?”
她的頭發被風吹得毛茸茸,居高臨下瞧起來毛茸茸一團,清秀的面容格外可愛。
陸嶽忍不住多看幾眼,卻不小心和面前的女孩對上視線,不自然地移開,随後道:“随我來。”
林映春吹吹眼前的碎發,跟着他,兩人一前一後回到營帳。
陸嶽打開床榻邊上的箱籠,扳動機關,從夾闆中取出瓷瓶,手心朝上:“這是假死丹,你隻需服下,明日傍晚醒來就會安然躺在自己家中,其他的我來負責。”
瓷瓶躺在他骨節分明的手裡,小小一隻,卻讓林映春渾身發寒,情不自禁地發問:“你吃過嗎?”
對上林映春難以置信的目光,陸嶽表示理解,這種藥确實很神奇,若不是試過,他也不會當藏品。
“當然吃過。”
原本也隻是随口一問,沒想到陸嶽會這樣回答,林映春疑心稍減,從他掌心取過瓷瓶,或許染上了陸嶽的體溫,瓶身出奇地溫潤。
陸嶽看出林映春眉間仍萦繞着遲疑,沉吟道:“你自己決定要不要用。”
“沒有其他辦法嗎?”
“沒有。”陸嶽這次沒露出任何打趣的樣子,神情非常鄭重。
林映春攥緊瓶身,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像被坑了。
陸嶽從箱籠裡抱出另一套被褥,鋪在桌子上,回頭叮囑:“今夜我在這裡休息,床榻給你,另外,這顆藥的起效時間是一刻鐘,你有一晚上的考慮時間要不要吃。”
今晚最擔心的問題被解決了,隻要他不挨着自己睡,就還算是個“好”人。
林映春躺在榻上時,翻來覆去地想,吃還是不吃?
賭一次還是留在狼窩見機行事?
之前已經用命賭了一次陸嶽的承諾,第二次,她心裡那杆信任的秤更加偏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