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雅苑,19号。
頭發花白、穿着考究的管家先生,左手背後,右手撫胸,朝門外微微欠身:“雲野少爺,路上請務必注意安全。”
額角挂着血的青年垂着眼,蹙着眉心,心不在焉地點頭:“有勞。”
管家先生揚眉,不動聲色地審視臊眉耷眼的青年。
剛剛還梗着脖子跟先生大吵大鬧的小少爺,仿佛被先生那一本精裝版的《烏合之衆》砸沒了所有的精氣神。
被掃地出門,沒吵沒鬧。
對送他“離開”的人,竟也能如此的有禮貌。
小模樣可憐巴巴的。
很不像那個無法無天的小少爺。
管家先生大感意外,打量着連發旋兒似乎都盛滿了“可憐”的小少爺,禮貌地應着:“您真是太客氣了,這是我的本分。”
禮貌地關上了黑色描金大門。
“砰!”
黑色描金大門輕碰門框,隔絕了院内溫暖的燈火。
林雲野微征。
盯着門闆上熟悉又陌生的描金錦紋輕輕眨眨眼,微不可查地輕“啧”了一聲。
可真踏馬離了大譜了。
他廢寝忘食、累死累活,總算還清了他爹媽遺留的債務,拿到他爹媽留給他的遺産——那套盛滿回憶的老房子,奢侈地給自己放了個假,結果,才放松不到24小時,他就穿書了。
還是穿成了《真少爺為國争光》裡那個跟他同名同姓的假少爺。
上一刻他還陽光、沙灘、俊小夥,聽着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在水床上安然入睡,一睜眼就空降大型“家變”現場,額頭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子。
“嘶!”
精裝版的書,封面可硬。
下手真狠。
都給“他”破了相了。
睡前看這段的時候,他還跟直播間的粉絲吐槽這個養父“心慈手軟”,換他,他一準兒揍得“林雲野”那個SB作精媽都不認。
現在,書呼在了他腦門兒上。
他隻想說:屬實是我草率了,心慈手軟挺好的,絕對是人類至高品德,沒有之一。
嗯。
以寫着他名字的房産證為證。
*
天邊的雲烏壓壓的,轉瞬傾盆。
林雲野收回邁出去的腳,後退一步,坐在行李箱上,看着門洞外那瓢潑似的雨,有點想罵娘。
他剛才但凡沒被滿腦子亂七八糟的記憶晃了神,但凡走快半步,就得來一場純天然淋浴。
他腦門兒上可還挂着彩呢!
這可真是惡毒炮灰沒人權,劇情需要“他”凄凄慘,就立馬不管他死活的可勁兒整活兒。
“轟隆隆——”
伴着傾盆大雨,又有電閃雷鳴。
望春雅苑坐落在信都市北郊、浮玉山的半山腰上,全是極其注重私密性的莊園。
如果沒有私家車,就隻能on foot。
走到公路邊能走斷腿的那種。
偏偏辦事最為妥帖的管家先生,禮貌周到地送他到門外,卻并沒安排車送他離開。
所以,這是想讓他頂着雷、沐着雨腿兒着離開?
嗯。
果然是很适合惡毒炮灰的退場姿勢。
但,他不需要。
不就是一場大雨嗎?
他等。
就不信這雨能下個三天三夜不停歇。
林雲野腳上用力,把行李箱當成帶滾輪的凳子,往後一滑,背倚在緊閉着的描金大門上,從漫天雨幕裡收回視線,低頭研究手裡簇新的戶口本和通紅的房産證。
戶主姓名:林雲野
住址:青河省信都市北灤區春和景園9号樓2101室。
房産證上的地址和戶口本上的住址完全吻合。
220平的大平層呢!
就以“他”作過的那些妖,林家竟不是簡單粗暴的把“他”掃地出門、直接從戶口本上開除,而是十分體貼地給他一套價值五百多萬的房子用以“立戶”、“落腳”……
真的是很仁至義盡了。
收起房産證和又雙是被他一人獨霸的戶口本,林雲野撫着被記憶碎片塞得滿滿當當的額頭,輕啧一聲。
“啧!”
真想去挖了某個神棍的祖墳。
上輩子跟他關系不錯的一個“神棍”主播,私底下給他算命,信誓旦旦地說他“親緣淡薄,一生孤寡”,他當時并沒信那個邪。
琢磨着就算從爹媽去世以後,戶口本上就剩下他一個人,是挺孤挺寡的,但他以後還能找個靠譜男朋友,再收養個可愛的小崽子,給戶口本上添丁加口呢。
結果,他至死都沒來得及找男朋友。
結果,他穿進書裡,父母有兩對兒,戶口本上他還是“孤寡”一人。
艹!
簡直是詛咒。
但凡能穿回去,他指定得揪着那神棍的領子讓他重算一遍。
秋風乍起,卷着斷了線的雨絲吹進門洞裡,水霧糊了滿臉,額角的傷口耐不住“風吹雨打”,針紮似的疼。
林雲野裹緊身上的衛衣外套,往門洞裡縮了縮。
冷。
真踏馬冷。
這雨越下越大,完全沒有轉停的迹象。
林雲野扣上衛衣帽子,懶洋洋地靠回門闆上,望着愈發朦胧的連天雨幕,正在心裡盤算着有沒有可能在這高貴的、豪華的、人情味有點欠缺的莊園住宅區裡,攔一輛好心的豪華順風車,捎帶腳把他帶下山去,就有兩點燈光遠遠地從雨幕裡透出來。
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