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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心聲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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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嶼正背挨皮革椅靠松散倚着,清冷的臉上寫滿疲倦,眸光浸着困意有些渙散,見他望來,呢喃問道:

“裴先生,你說林臻東愛鄧漪嗎?”

“不愛。”

“可是他把身家性命交給了鄧漪。”

“那是因為他相信,鄧漪愛他。”

“你怎麼這麼笃定。”她撩起眼睑,有些心軟地問他。

裴青岩聞言笑了笑,見她眸子眼角已困得洇濕,隻覺惹人心疼又可愛,很想輕攬過她,借出肩膀與她枕來安睡。

他低頭,擡手調高了座椅前的空調溫度,邊溫聲與她解釋道:

“岑小姐,我見過愛人的樣子,嘗過愛人的滋味,所以我知道。”

他說得淡然,語畢未再如之前一般觀察她,也未等她給出任何回應,隻脫下外套俯身搭在她膝上,壓低聲音仰頭與她道:

“睡一會吧。到了,我會叫醒你。”

岑嶼不再逞強,垂眸應了聲好,往上扯了扯那搭在膝上的外套,困意裹着他的溫暖熱意與氣息襲來。

她阖了眼,脖頸也柔軟地貼在靠墊上。

裴青岩放下心來。

他們在一起的機遇是很少的,偏巧每次都是些緊迫時刻或者糟糕場景,時常把她折騰得夠嗆。初見時,她是溫煦日光下的娉婷蘭花,遇着他,雖然蘭葉越見清韌,卻似落了花。

希望今夜之後會好。

裴青岩擡手揉了揉睛明穴,醒醒神。

雙眼微阖,手臂擡起不過幾秒,右肩就倏地一沉。

岑嶼的頭挨了過來。

柔軟發絲撩過他頸處,裸在空氣中的肌膚起了癢意,鼻翼間好似隻能聞見她的玫瑰洗發水的香氣,再顧不得其他。

一顆心驟然懸起。

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被固定起,些微動作也不敢有。

隻敢屏息垂眸看過去。

她緊閉着眼,呼吸沉重,睡着了卻睡得不安穩,細密睫毛在幾不可察地輕輕顫動,唇更是抿得很緊。

濃重倦意登時散去。眼裡心裡,她的臉龐清晰得纖毫畢現,面上雖有不安痕迹,卻在睡夢間不設防地依靠着自己。

唇畔不自覺浮起笑意。

不免有些貪心,希望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或者走慢一些也行。

實在怕驚醒她。

控制着,令心跳一點點回複調節至與她同頻。

他的腰甚至未完全貼合上背後椅靠,隻靠着脊柱與腰間肌肉撐住,身體僵硬得如同每個關節都被拷上鐐铐。

卻心甘如饴。

*

隻是路終有盡頭。

車輛停穩,他低聲輕喚她,喚得輕柔極了,像一根羽毛落在她的臉頰上。

岑嶼睡得也真是極淺。

這一根羽毛落下的重量,也令她遽然睜開眼。

似乎是極不習慣被人喚醒,乍醒時,岑嶼的動作幅度又急又快,幾乎是立刻離了他肩膀,循聲看他時的一雙眼瞳,更是宛如林間受驚的小鹿。

裴青岩眼眸微沉,實不知她遇見過什麼,才會有這麼重的心防。

岑嶼怔了一秒,才記起如今情狀,意識到了自己行徑的無禮,又對上裴青岩的晦暗目光,一秒驚訝,一秒羞慚,最後移開視線佯作淡定道:

“不好意思,睡沉了。”

裴青岩抿唇,神色一時有些複雜。

“不要道歉,我很開心。”

與話音同起,他徑直探身,越過她的雙膝,一隻手臂撐在她身側寸餘,薄唇幾乎與她的鼻尖近在咫尺,用不容拒絕的強硬姿态為她的視線畫定方寸。

這樣近的距離,呼吸幾乎撫過面龐,惹得他連聲音都喑啞了幾分,卻還是一瞬不瞬地與她鄭重道:

“有喜歡的人,很開心。能見到喜歡的人,很開心。能陪着她,很開心。”

不必問「她」是誰。

他鎖住她視線的同時,也禁锢了自己的視線。

那雙漆黑眼眸裡,答案昭然若揭。

*

裴青岩,是在何時成為一名直球選手的,還是不求回音的那種直球選手?

岑嶼望向立在車外的這人。

他總是周到有禮的,為她開車門,又紳士體貼地向她伸出手。

手上袖扣亦是優雅複古款式,以白銀與翡翠,雕刻出古典蛇杖,系得克己複禮,扣得一絲不苟。

這樣的人,在過去的數個小時裡,三番五次與她明言愛意,不加半點隐晦,也不與己留半分餘地。可是,又極矛盾地溫柔予她空間,連答複也不再強求她。

溫柔又堅定的愛意,幾乎要令她目眩神迷。

她咬了咬唇。

有些懊悔自己在那一晚借着酒醉,秉着玉石俱焚的勇氣,戳破了兩人之間的那層朦胧薄紙。

紙破了。

她有了明說拒絕的底氣,卻也令他失了顧忌,放縱了他的明目張膽。

但這也不全是她的錯。

誰會想到,裴青岩這樣一個倨傲冷漠的高位者,會甘願彎下腰低着頭,隻為與她說一句不求回音的缱绻愛語。

這幾乎是被流星砸中的概率。

她避開了視線,扶着車門框,獨自下了車。

裴青岩隻好收回自己落空的手,唇角弧度透着些無奈與好笑。

原來這也會習慣。

*

深夜,酒店大廳隻亮着幾盞微燈,漂浮在黑暗裡,仿似飲了一杯黑啤,垂眸見其間浮起冰塊。

前台趴在桌上淺眠小憩,聽見動靜,直起身循聲望來。

“您好,要一間大床房。”

“您好,你們最好的套間……”

兩人都壓低了音量,卻攔不住聲音同時響起,内容又是南轅北轍。

岑嶼意識到不對,立時噤了聲。

前台也愣住了,目光立刻八卦地與兩人之間轉了一轉,面上甚至藏了些緊張期待。

岑嶼有些尴尬。

她猜得出前台女生在想什麼。

——他們這樣,像極了半夜情之所至的男女,還是女生心高想訂套間而男生隻願支付普通房價的尴尬局面,接下來說不定要當場吵架。

明明無厘頭極了,她卻莫名起了些不該有的局促羞澀。

轉頭想與裴青岩商量,卻見他已在眼含笑意地與前台解釋。

“給我一間大床房就好。這位女士已經在您這訂好房間,還請幫忙安排在離她最近的位置。”

說完,他側過頭特意與岑嶼說明道:

“隻是睡一晚,套間估計是在其他樓層,離你太遠了些。”

岑嶼點點頭,向前台報了房号。

前台查到恰有一間相鄰房間空着,問了他們意見,就立刻下了單,遞出房卡。

岑嶼已在這住過一晚,更熟悉些,主動伸手借了房卡,領着裴青岩往電梯去。

電梯緩慢上升中,岑嶼與裴青岩的眼神相觸又錯開。她想起方才前台的提示過于輕忽,他又是因她才住進這裡,就又細緻與他介紹了些早餐時間、浴室水溫之類的事項。

離了電梯,步入長廊。

不比大廳,長廊的燈徹夜亮着。一盞盞暖光,安靜地落在厚實地毯上,她的背影也被渲染出溫柔。

裴青岩走在岑嶼身後,蔚然而生一種不真切的夢幻感。

她在關照他。

即使聽聞他已備好私人用品,還在斟酌着一一與他細問。

他是很喜歡的,喜歡聽她與自己念叨這些,能夠清楚感知到她的在意,尤其是在這即将與她分開的最後時刻。

這一天仿似被施了魔法,夢幻時刻被一再延續,連天父都格外眷顧于他。

他祈願見她,她就發來了訊息。

他祈願留她,她就提出了同行。

他祈願陪她,她就睡在了肩頭。

如果天父還能允他再祈一個願,那麼他請求。

——「讓她快點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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