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稱是。

二人又就具體實施細節展開了一番讨論，讨論接近尾聲時，大總統歎了口氣，說道：“我們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戰鬥，但這還是頭一次，我們面對的是也許與我們同出一族、和我們智力旗鼓相當、甚至更甚于我們的對手。”

雖然早在發現海底高級文明之初，聯合政府就對可能爆發的戰争進行了籌備，但籌備最多也就是紙上談兵，新世界文明畢竟缺少與同類對抗的實戰經驗。

安德烈開口：“雖然我們沒有經驗，但在舊世界，這樣的情況屢見不鮮。以史為鑒，我想，其實事情也許沒有看上去的那麼糟糕。”

“怎麼說？”

“我們已知這是一個科技遠比我們發達的高級文明，在舊世界的曆史上，當兩個發展階段不同的文明相遇，高級文明會有哪些動作？侵略？殖民？經濟剝削？文化統治？在一些差距更大的極端例子裡，低級文明在暴露在高級文明視線内的一瞬間，就注定會被高級文明消滅。但這個文明在做什麼？在黑市裡搞暗殺，它在試圖隐藏起自己。”

“這就很奇怪了，一個高級文明，為什麼會害怕被低級文明發現，甚至行動還如此畏首畏尾。它有所忌憚，在忌憚什麼？”

大總統聽進去了，似乎陷入了某種思考，沉默不語。

安德烈繼續說：“可能性有這幾種，其一，它對我們并不了解，未知所以忌憚；其二，我們手上，有它迫切需要的東西，信息或資源，而如果發生大規模沖突，這東西将難以保存；其三，這個文明内部存在矛盾，如果一方與我們發生沖突，有可能促使另一方與我們達成聯盟。”

“第一種基本可以排除，我們已經看到，這個文明與我們一樣使用阿拉伯數字，且它所制作的機器人如此近似人類，可見我們對它來說，并非未知，但倘若是第二種或第三種，這其中，就有我們可以博弈的空間了。”

大總統在這樣層層遞進的論述中逐漸流露出欣賞的神色，他感慨：“我認識你這麼久了，安德烈，但我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敬佩你，這是你一晚上就想明白了的？”

“不敢居功，”安德烈如實答道，“這并不是我的觀點。”

大總統的好奇被勾了起來，“那是誰的？”

安德烈微微一笑，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将對話自然引入了下一個他想讨論的話題，“說回剛剛的問題，新世界确實缺少與同類對抗的經驗，但有一個人不同，第四化石，途遊。”

大總統反應過來，“你是說，那個舊世界的軍人？剛剛是他的觀點？”

“沒錯，”安德烈停頓了幾秒，給大總統一些思考的時間，随後，便适時抛出了自己的提議：“所以，我想讓第四化石加入調查組。”

聽聞這個提議，大總統嘶了一聲，并未直接作答。

安德烈完全明白大總統的顧慮，一方面，調查組現在确實迫切地需要來自舊世界的戰争經驗，而舊世界軍人出身的途遊無疑是這一問題的唯一解，但另一方面，途遊從蘇醒到登陸也不過才一周的時間，從來沒有活化石這麼早便被重用起來，就算是當年的第二化石海諾伊，也是登陸之後近一年才開始嶄露頭角的。

他們真的可以放心地重用一個來自舊世界文明的人，去幫新世界文明與一個未知的海底文明去周旋嗎？

安德烈清了清嗓子，“其實也沒必要糾結，前兩天，我們的資助人修改了資助條件…”他拿捏着語氣開口，“他提出要跟随調查組一起出海，以及，他指定了第四化石來負責他的安全，為此他願意再提三成的資助力度。”

大總統思緒被打斷，“什麼意思？如果我們答應了，他願意追加資助，如果我們不答應呢？他就不資助了？”

“他沒有明說。” 但是那個意思。

大總統無語片刻，随後認真發問：“現在踢這個人出局的可能性有多大？”

“沒有可能性。”安德烈如實回答。

大總統攤手，“所以我們其實…沒有别的選擇？”

安德烈無奈道，“您也與他打過幾次交道了，一直都是一個經常提無理要求的人。所以我一收到消息，就開始着手對第四化石進行評估，萬幸的是，我認為他很适合這個調查組，甚至是調查組迫切的需要他。”

安德烈将途遊的評估報告發過去，其中詳細記錄了途遊自蘇醒以來的林林總總，并總述了推薦途遊進調查組的理由：他舊世界的戰争經驗，他在蘇醒後短短一周内表現出的個人能力和對新世界的善意，以及…

大總統讀到這裡，奇道：“你說調查組其他成員全票通過了第四化石的加入？”

“是的，”安德烈說，“這也是我感到萬分難得的地方。我也是後來才了解到，陰差陽錯地，第四化石已經與調查組并肩作戰過了。”

安德烈摩挲着手杖，說道：“調查組那些人，都是你我的老友了，你也知道，他們成長自我們曾經最優秀的團隊，所以眼光一向挑剔。”

“是啊，難得能有新人能跟他們合拍…”大總統歎了口氣，“既然也沒有更多選擇，那就讓第四化石加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