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十種藥，他不想再吃了。

他這節朽木，也該好好爛在泥裡。

他也知道在這落地窗前看太久會有被發現的風險。

但他克制不住貪心，他幾乎貪婪得想多看看他，多看看他那不可一世的曾經。

或許是命中注定，“于淵”就是在所有人的歡呼和簇擁裡鬼使神差地擡頭，與他對上了視線。

縱然是見慣了變故也不曾驚慌的于淵，猛的被這樣一雙年輕的眼睛撞進來，他的心髒還是停了一拍，連忙操着輪椅退到了落地窗的視角盲區内。

瞞不住的，他早就知道。

他呼出一口氣，仰起頭來看着慘白的天花闆，他本來不信什麼命。

這下子，倒是不得不信了。

“于淵”隻是覺得周遭喧鬧，忍不住擡頭想透氣，卻就那樣看到一個人。

一模一樣的一張臉，隻是蒼白，瘦削，隔得遠他看不清眼睛，但他總覺得那一雙眼裡有着什麼。

他退的快，“于淵”也看不懂那裡面有什麼。

他隻覺得，這慶功宴他越來越呆不下去了。

當“于淵”終于從功勳台上下來，旁人都在享受酒宴，他隻覺得這些觥籌交錯的應酬煩心。

來來往往，記得的不記得的，認識的不認識的，來來往往都要敬一口酒，說一句恭喜的話。

高矮胖瘦，金鬈黑發，來去兩句就要扯到五年前那場戰役有多麼傳奇。

可是他全都不記得了，全都不記得了。

就好像他從來沒經曆過一樣。

而那個人，他又是誰，怎麼會有人和自己長得那麼像。

酒精沒有讓他頭腦昏沉，倒是讓他頭腦發熱。

一口又一口的香槟，隻催急了他要離開的念頭。

趁着衆人都忙着各自的應酬交際，他幹脆躲着點人群就離開了。

去哪呢？去聯盟最高指揮部。

那裡有聯盟最高機密室，他這樣身份，所有人又都瞞他，聯盟做事嚴謹，這幾天他就看出來了，這場戰役大小事宜全留了檔案，那關于那個人和自己的事，在機密室裡總會有什麼記錄的檔案。

他有自己的配車，自動駕駛輸入目的地就一路風馳電掣，他站在聯盟最高指揮部大樓樓下的時候時間才過了半個小時。

一路各種身份驗證的關卡，五官是人臉，指紋，還是虹膜，所有的驗證都被輕松地通過了來來去去的種種好像都在不斷地告訴他，他就是于淵，他就是聯盟的上将。

到了機密室最後一道門，身份驗證也是最嚴苛的一道，甚至有指尖采血進行DNA驗證，但依然驗證門依然亮起了綠燈。

“歡迎您，于淵上将。”

他一瞬間有些恍惚，如果基因也符合，那他的一切懷疑都顯得有些可笑。但他心中還是有着一種隐約的不安，驅使着他去查個清楚。

機密室中部升起的光屏上有搜索欄，他隻輸入了“于淵”這個名字，排在最前面的就是一份六星級機密檔案。

聯盟最高級機密。

他将手掌印上光屏解鎖，這份檔案的标題就那樣赫然映入眼簾——《聯盟最高上将于淵基因保存克隆計劃》

他的瞳孔驟縮，卻還是顫抖着手指往下翻了下去。

這份檔案十分詳細，記錄了計劃的各種方案，其中就包括于淵的三種結局。

死了，沒死重傷，好好活着。

也有所有參與和知情人員的名字，其中就包括萊納德，蕭浔，黎景和于淵。

原來自己隻是一個，克隆體。

一個神的赝品，作為聯盟的工具而存在，卻要代替他接受掌聲，鮮花，歡呼，還有敬仰。

頂替他曾經的輝煌。

自己的名字，也從“A001”變成了他的名字。連他的名字自己也要頂替。

第一部分有于淵當時的身體狀況，是極其健康的，和他現在一樣。最末尾處有他簽名，同意計劃啟動，提取基因進行克隆試驗。筆迹潇灑又恣肆，遒勁有力。

而他是自己的老師，光聽聲音都知道他已經病得極重，檔案裡的第二部分也詳細記錄了他現在的身體狀态。

大大小小幾十種病症，有些他連名字都沒聽過。他的左肩，他的腳踝......

末尾處也有他的簽名，同意“A001”喚醒，改名“于淵”而他從事對“于淵”的教學和訓練。

筆迹還是相似的恣肆，隻是明顯力度虛下去許多。

他從頭到尾地翻閱這份檔案，覺得好笑，自己從來都不知情。

那張蒼白，瘦削的身影，就是他的老師，曾經的，真正的于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