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正午氣溫正高,兩株高大的山毛榉遮擋着日光,把陰影灑在焦黑的柏油路上。
鄭雲州沒再看她,踩下油門,朝市區駛去。
西月想,可能得益于她不斷的示弱,他這一路都很好說話。
甚至在她用包擋着膝蓋時,鄭雲州終于察覺到她冷,把車内的溫度調高了些。
林西月的目光從他冷白的脖子上刮過,輕聲說了句謝謝。
不知道曾經是否有人告訴過鄭雲州,他凸起的喉結令他看上去很性感,如果哪個小姑娘有這個膽子的話。
反正西月是不會說的。
就這麼好好坐着她還吊着一顆心呢,還敢惹他?
過了會兒,鄭雲州忽然問:“大幾了?”
“大三,學法律。”沒等他再張嘴,林西月就自己交代了個幹淨,“目前有複習法考,考研也在準備了,讀完碩士就工作,意向單位是紅圈所。”
鄭雲州好笑道:“我就問了個大幾,你說這麼多?”
西月嗯了聲:“一般大家都會接着往下聊,我全說完好了。”
鄭雲州聲音微沉:“是想一次性講完,好叫我把嘴閉上?”
她反應很快地笑了:“不是,是想省了您問話的功夫,怕累着您。”
鄭雲州徹底啞火。
一陣說不出也厘不清的情緒,穿堂清風一樣從他心裡吹過,他恍惚了片刻,兩片薄唇幾度試着張開,卻是什麼也說不出,轉而露出一個自嘲而怪異的笑。
學校大門露出來時,林西月小聲說了句:“到了,鄭總,放我到門口就好。”
但鄭雲州就像沒聽見。
在門衛放行後,他直接開了進去,冷淡地問:“哪一棟?”
林西月不敢忤逆他,攥在安全帶上的手又松開了,說了個數字給他。
鄭雲州把車開停在了宿舍樓下。
臨下車前,林西月道謝之餘,不忘稍微提醒他:“鄭總,那個......葛世傑的事情,麻煩您上上心。”
“在查了。”鄭雲州直接下了道命令,“關門。”
林西月沒猶豫,迅速替他關好車門。
眼看那部曜石黑的庫裡南消失在道路盡頭,她轉身上樓。
四分之三的周末都花在了燒香拜佛上,林西月一秒鐘也不敢再浪費,她回宿舍拿了複習資料,在食堂快速地解決完午飯後,待在圖書館裡全神貫注地學了八個小時,期間隻出去買了個面包當晚餐。
周一晚上,京城刮了一夜的風,柳枝條被甩出鞭哨般的脆響,銀杏葉落了滿地。
林西月還沒出圖書館的門,剛冒出一個頭,差點被這股妖風吹得倒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看見有大一的小女生蹲在樹下,裹着大衣放聲哭泣,頭發像團蓬草一樣在風中飛舞。
旁邊是她的室友在勸:“别難過了,這馬上就要下雨了,我們回去吧,他劈腿就劈腿好了,再找一個比他更帥的。”
西月隻留意了一眼,頂着風繼續艱難地走着。
說實在的,傷春悲秋是一件成本很高的事。
主人公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充分的内心情感,同時還得有這份空閑,三者缺一不可。
對于林西月這種,恨不得把一個小時掰開來用的人來說,很難做到。
她回了寝室,脫掉身上的風衣挂到牆上,用被吹木了的手撥了下頭發。
室友莊齊坐在床上笑:“看來我今天沒去圖書館是對的,吹傻了吧?”
“嗯,你真有遠見。”林西月掌心朝外擡起來,無奈地說,“外面就四個字,寸步難行。”
有股溫暖的木質調香氣鑽到她的鼻腔裡。
林西月往桌上看,檀褐色的陶瓷托盤上燃着一支線香,輕煙袅袅地散開。
初聞有玫瑰的濃郁,燒到後面,雪松和紙莎草的清冽蔓延開,像黃昏時分涉足在森林的深處。
莊齊說:“我上來之前點的,你不喜歡就吹掉吧。”
“不會,這麼冷的天,點支暖香很好聞。”林西月笑了下。
她們雖然家境懸殊,專業也不同,但一直都相處得很好。
按莊齊自己的話來說,世上應該沒人會不喜歡溫柔、美麗又堅韌的西月。
第二天早上起來就降溫了。
林西月惦記董灏,他一直都不是很會照顧自己,不知道今天加沒加衣服。
隔天下課後,她提上給弟弟新買的長外套,坐地鐵去了銘昌集團。
還沒到下班時間,三四點鐘的停車場裡沒什麼人。
西月找了一圈也沒看見董灏的人影,問過負責的阿姨才知道,他臨時被叫去清潔男士洗手間,還要一會兒才能下來。
樓上是辦公區域,林西月不是集團員工,她上不去。
她正等着,一輛跑車從她身邊疾馳過去,就跟趕着去投胎似的,轉彎也不見減速。
林西月趕緊往後躲。
她拍了拍胸口,驚魂未定之餘,一擡眸,看見對面站了個男人。
隔着一條車道,他站在一輛白色奔馳後面,陰森森地對她笑,車庫裡幽暗的燈光打下來,把他照得形同鬼魅。
那人是葛世傑。
林西月受了驚吓,啪嗒一聲,手上拎着的紙袋掉在地上,肩膀細細密密地抖着,一陣寒意從後背竄上來。
居然連小灏上班的地方都找到了,這個惡鬼到底還知道多少事情?
這時,她口袋裡的手機震了起來,是一個陌生号碼。
林西月接了,還算鎮靜地喂了聲:“您好。”
“是我。”電話那頭的鄭雲州撣了下煙灰,他說:“你要找的人查到了,他是上個月來的,在一家快餐店裡洗盤子,買了今晚的高鐵票回雲城......”
“不,鄭總,他就在我面前。”林西月沒有聽完,她感覺到牙齒在打顫,哆嗦着打斷他說。
鄭雲州剛散會,原本姿态閑散地靠在椅背上打電話,手上抽着一根煙。
一聽她這副口氣,他頃刻便坐正了:“你在哪兒?”
“在您集團的停車場,B區,二号電梯出口這裡,我來找我......”
林西月還沒說完,手機就被葛世傑打掉了。
她退了兩步,神色嚴肅地警告他:“這裡到處都有監控,你最好不要亂來,而且保安就在附近,我喊一聲他們就會過來。”
葛世傑目露兇光,大吼道:“你喊哪,你看看保安會不會過來,我告訴你,我在這裡蹲了董灏好幾天了,知道你要來找他,特地在這裡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