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為何不離開?”
容回稍稍低下頭,直視着那雙澄澈的杏眼。
他收回手,手指在書架上的古籍邊上反複摩挲。
正對面,許青怡緩緩仰頭,一臉倔強,“殿下又為何一定要問?”
聽着這聲“殿下”,容回再一次皺起了眉,心底莫名地不舒服,“我說了,你是我的恩人,我想讓你過得好。”
屋外淅淅瀝瀝的小雨停了下來,整個院子一片寂靜,屋内亦安靜到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聞。
許青怡聽着他平穩的呼吸聲,臉劃過一側,不再看他。
見她不說話,容回沉默片刻。
終于明白想讓她開口道明原因,并且離開顧家不是件易事。
半晌,容回看着她的眼睛提出條件,“離開顧家,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他實在想不通許青怡留在那個狼窩的目的是什麼,亦或者顧家能她什麼他給不了的好處,能令她手上有了田鋪院子都不主動離去。
總不能是她單純喜歡伺候人。
許青怡知道容回不喜強求,隻要她不願,他不會強制要她走。當然他提出的條件也很誘人,隻不過……
隻不過,她想要的他一樣也給不了。
與其這般,不如直接斷了他要她離開顧府的念頭。
許青怡柳眉不禁往上揚了揚,她走進兩分,直到同容回隻剩兩尺距離,“我要是說,我隻想同殿下在一塊兒呢。”
“除了這個。”
容回不禁思索,答得斬釘截鐵。
意料之中的答複落進耳裡,許青怡勉強地笑了笑,“那我别無他求。”
——
本是陰雨天氣,天已然有暗下來的趨勢。
許青怡從書房出來,想着趁天黑前回到顧府,于是腳下生風,三下五除二走到茶花苑那處洞門。
一個轉道沒注意碰上方拿着藥材的,小厮,兩人皆是一驚,腳底打滑,險些摔倒。
許青怡率先反應過來,她連連道歉,“實在抱歉,你無恙罷?”
這小厮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方才受到驚吓,顧不得手上有東西,雙手緊緊攀上牆壁,直到許青怡說話才晃過神來,“我無事,姑娘不必擔……”
“等等。”小厮終想起大事來,驚叫出聲,“方才郎中開的藥掉了!”
這郎中是程家送來的,在京中頗有名望,就連藥材都是方才他親自跟着去郎中家裡拿的。這所用的幾味藥稀有奇特,郎中勉強隻開出幾貼,現下竟掉在濕潤的石闆上。
許青怡同那小厮大眼瞪小眼好一瞬,接着兩人同時移目到腳底下。
望着連油紙一同被她踩在地上的藥材,許青怡木頭般尴尬地挂起笑容。
真,天公不作美。
怎麼就遇到這樣的事。
她腦中飛速轉動,最後如同長輩寬慰似地拍了兩下小厮的肩膀,告知他不必太憂心。
雖不解容回此次再找郎中之由,但她到底弄壞了人家的藥,現下隻能看看是何種藥材好得以補救。
她蹲下身下,掀開油紙一一記下裡頭的藥材,心底默默數着。
冬花、紫菀、甘草、幹姜……都是些治肺寒的藥材。
她笑了笑,心想還算好解決。
可就在許青怡伸出手往一邊翻弄時,兩味奇特稀罕的藥材落入眼中,渾身一僵。
參九、浮白。
她有些不敢相信,拿起東西在手上摩挲,又放至鼻前細嗅,徹底确定了她的猜想。
這兩味藥不是寒涼之藥,亦非毒藥,隻是生長在邊邑深山,采摘後由許家用私術精心備制而成,确有解毒益體之效。隻是同前幾味藥放在一起,互相反應,不僅于中隔山之人無益,還會暫時回光返照,之後身體慢慢垮掉。
到時候别說在案前處理政務,就是下榻都難。
況且,真到那時候,根本查不出來緣由。
許青怡顧不得再思索,扭頭就要往外沖去,少時她又急刹步,打轉回來按着小厮的肩膀急問:“方才那郎中呢?他往哪去了,家在何處?”
面對許青怡突入其來的動作和一連串疑問,小厮思路慢了一拍,隻愣愣結巴地給她指了個大概方向。
“叫你家大人千萬别喝這藥,就道許醫師說的!”
許青怡吩咐罷,快步跑了出去,看到背着醫箱的中年男人在不遠處上了馬車,她顧不得太多沿着遮蔽處跟着跑了上去。
馬車在一間院子前停了下來,之後那郎中換了身衣裳慢悠悠往“醉闌”走去。
許青怡眼見他上了頂樓最暗處的雅間之後,不敢太過明顯,腳步也慢下來行至酒樓後院。好在,這日掌櫃的在院中悠閑地侍弄花草。她開門見山,手指慌亂地比劃着,“姑姑,我需要三樓秋霜澗隔間的鑰匙,有急事!”
掌櫃的不明所以,作為一個有職業操守的生意人,雅間内有人時是命令不允進入的。雖然知曉那有隔間的人也就一兩個。但看着許青怡着急的模樣,她也沒帶猶豫,很快将鑰匙拿給許青怡。
許青怡疾步上了二樓打開暗處雅間,從裡頭一把梯子上了三層的隔間。
隔間隻有衣櫃般大小,她蹲着身子扒着牆角聽。
中間隻隔了層薄薄的木闆,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就在木闆附近停住,許青怡屏息凝神,下一刻,那側響起了道在椒院聽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