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慮不了太多,因膝上的疼痛抖着聲,她正要解釋,“世、世子爺……”
顧愈初本就黑得能寫字的臉,瞧着是半個熟人,更黑了。近日,他常趁顧錦月院中無事時喚許青怡去清掃他的院子,她也并無抗拒之意,如若這是他那沒死的異母妹妹,她來顧家的目的是什麼,她會知道當年的事麼?
顧愈初眸子危險地眯起,打斷她,“手上是什麼?”
“回世子爺,昨夜摔倒打碎了碗盞,恰碎片劃傷手腕,接着給姑娘備水沐浴時又燙傷了手。”說着,許青怡強裝鎮靜地伸出手,露出那塊不規則的傷口。
燈會回來後,她便擔心劃破的痕迹太明顯,一不做二不休幹脆佯作粗心潑傷傷口,現在是萬分慶幸。
顧愈初二話不說拉過手腕在眼前仔細觀察,傷口很明顯是新的,泛着鮮紅,小而密的水泡仿佛一戳就破。
就在半信半疑之時,幾個顧錦月院中的丫鬟站出來,“世子爺,确實是青怡姐姐說的那般,奴婢們都瞧見了。”
“世子爺明查,當時傷口可吓人了。大小姐也先讓青怡回去歇息。”
“……”
顧愈初心中警惕未放,接着問:“你姓什麼,從何處來?”
“本姓袁,從隋州逃災過來的。”
“可會醫術?”
許青怡一怔,心底的那根弦将斷不斷。
今日她出門采買,途中救了個暈倒的老夫人,不知是否被府上人瞧見了。她深吸一口氣,兀自答道:“隻會一些,家中老父身子骨脆弱,為此勉強跟着鎮上郎中學過些急救。”
話音甫落,木地闆上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世子,世子!老夫人方才同表小姐吵了兩嘴,暈過去了。”顧老夫人院裡的嬷嬷着急趕來,這家中老爺夫人都不在,她也是萬般無奈才找上在處理正事的世子。
望着老嬷嬷匆忙趕來,許青怡如獲救星。
身前的人倏忽起身,起身掀起的微風灌入鼻腔,許青怡終于半活過來。顧愈初簡單同嬷嬷詢問幾句,留下句“都先散了”,便跟着嬷嬷出去了。
望着浩浩蕩蕩散開的人群,她大大松了口氣。
隻是,這顧府是不能再呆了。
——
酉正時分,周杞真送走郎中從老太太院中出來,念着許青怡那邊的事,腳下生風,枉他着急半天,結果整個府上尋遍了也沒見人影。
天色已然全暗下來,樹影迷離。周杞真從這棵樹下踱到另一棵樹下,心想着莫非許青怡真是那賊,眼見事情敗露跑了?
但想到早些容回給她的田産鋪子,她不能是賊。
隻能是,有其他事情瞞着他。許青怡有房産田産、票子鋪子,她也并非奴籍。無論是跟在容相身邊,還是自己清閑過日子,都比在顧家做奴仆好萬倍,不可能有人天生喜歡做奴仆。她留在顧家究竟有何目的?
容大人叮囑他千萬護好許青怡,眼下連半個人影都尋不見。周杞真煩躁得一腳踢在石階上,旋即猛然的痛感蔓延全身,他險些倒地,“嘶——”
“周總管,你無事罷?”一旁的小厮見周杞真舉止詭異,連忙上前詢問。
周杞真忍者疼,按住小厮的肩膀叮囑:“我有要緊事出門一趟,很快回來。”
話落,大步流星往外走去,接着在一處院落僞裝好,直奔椒院。
椒院,書房内。
“你是說,許青怡不見了?”容回放下手中的羊毫,皺眉看來。
周杞真一五一十地交代,“被懷疑是賊後,不過半個時辰就沒尋見人影了。”
容回從太師椅上起身,行至窗前,漆黑的眸子撞入無盡夜色,須臾,又問:“醉闌喚人去看過了嗎?”
“去了,沒尋見。”說到這,一個可怕的想法從周杞真腦中劃過,他嗫嚅着開口,“……不會是,被私下處置了罷?”
容回眉間一凜,
瞧着容回陰沉的神色,周杞真瑟縮着往旁邊挪了挪。
他不僅怕許青怡這個活寶出事,也怕眼前這尊大佛發怒。
手指不斷敲擊在窗檻,容回漸而有了思緒。
昨夜、手腕的痕迹、賊……阖府上下隻查出她一個手腕有痕迹的,而昨日夜深沒打照面的嬷嬷竟能在夜色裡不偏不倚地望見賊人手上的痕迹,又偏偏這種後院的事竟“大材小用”讓府中世子來處理,這便怪了。許青怡……怕不是有另一個身份,昨日剛好引起了顧家人猜忌。
“楊周。”容回瞥了眼一旁的楊周,吩咐道,“你拿着顧姑娘落下的簪子上一趟顧府,再安排幾個識得許青怡的舊人在京中尋她。”
人走後,容回皺着眉頭,腦中浮現出她的音容笑貌。
夜色迷蒙深沉,一輪明月高懸黑幕,照着京中無數燈火,也照得無數心懷鬼胎之人踟蹰徘徊。
容回擡眼望着月色,手指不斷摩挲着窗上雕花,聲音幽幽,“許青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