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府扯了鬓角胡子,容回換了身衣裳,徐徐上馬車。
“京兆府那邊怎麼說?”
容回敲了敲牆壁,掀着簾子,天仍舊一片陰翳,細小的雨滴在空中飄灑随意而落。
駕着馬的楊周歎了口氣,“那人一口咬死自己就是盜賊,也真是個孤兒,與昨夜所說無異。”
“……嗯,回去罷。”
馬車沿着巷道緩緩行駛,停在椒院門前。望着黃木大門,昨夜許青怡撞入他懷中的場景又一次浮現在腦中,容回正因方才所見的卷宗煩躁,于是讓楊周扭頭回了王府。
靖陽夫人好些日子沒見容回,難得慈母一回叮囑他,“天氣多變,你多注意身子。”
從前她是完全不用擔憂這些小事,如今他兩番中毒,時常咳嗽,叫做母親的如何不擔憂。
“阿娘放心。”
靖陽夫人掌心在容回肩上拍了拍,鄭重其事地說:“有件事,我必須要和你說清楚。”
她不是傻子,從前椒院裡沒有一個女子,前兩日容回将桑榆要過去的事也沒有刻意隐瞞,她難免不往别處想。
“我不管你别的事,但你既然對顧大姑娘有心,就不要留着外頭的人。”
說實話,知曉容回帶走桑榆時,靖陽夫人是驚喜的。
一方面,驚喜自己兒子身邊終于有了女子。桑榆是個女兒家,到椒院去,自然是椒院那邊有姑娘需要她伺候。另一方面又氣憤,他一邊将人無名無份地留在私宅裡,一邊又和顧大姑娘有聯系。
雖說她不喜顧錦月,可此事,并非君子所為。
她難以容忍自己的兒子竟成了這般模樣。
對面,被惡意揣度的容回眉頭微皺,“阿娘在說什麼?”
見容回還在裝傻,靖陽夫人隐忍着不滿問:“你一連大半個月宿在外頭,在作甚?”
“事務繁忙,于是宿在椒院,不想打擾母親。”容回說得真誠。
好好好,還在敷衍她。
他容仁清忽悠人有無數前科,他口中的話,叫她這個親娘也不敢全信。
靖陽夫人愠色,不再同他迂回,直道:“好一個不想打擾我,容仁清,你說說椒院裡住了什麼人?”
容回笑了笑,這才明白靖陽夫人所謂何事。
見他還在笑,靖陽夫人火氣沖上頭,“你什麼時候學着那些纨绔養起了外室,枉為娘真以為你是個不近女色的!”
“阿娘誤會了,隻是一個故人在椒院養傷。”容回理了理袖口,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兒子也不是因為她宿在外頭,當真是為了正事。”
“阿娘若是不信,大可喚穆表弟來問問。”
“良朝病得重你也敢讓他趕過來!”
容回聞言,劍眉一挑。
隻覺得穆良朝這病裝得好。
靖陽夫人半信半疑,又問,“故人?椒院連我都進不去,你哪個故人能住在那頭?”
容回以拳頭抵唇,輕咳一聲。
須臾,正色道:“阿娘,兒子大了,不必事無巨細都探清楚。”
靖陽夫人被他的話一嗆,終是沒再說出話來。
是啊,孩子大了。
她雖不滿他的行徑,除了引導勸說,還能作甚。
總不能真将其打探得一清二楚。
“隻是故人,不是外室。”容回再次強調,“兒子做不出這種事情來,人家姑娘也清清白白。”
許青怡在他宅子裡頭養傷,除了自己人,外人一概不知,不能髒了人家清譽。
靖陽夫人歎了口氣,“是為娘的錯。人家既在你院子了養傷,定有什麼不得已之處,你派人照看好便是。”
“這是自然。”
——
夜,風雨無聲,厚重的雲層籠罩在宴州城萬家燈火,濕意竄入書房時容回正在閱着書。
楊周推門進來,“殿下,許姑娘說明日想到城外樊林寺上香,望您準她出院子。”
官府和顧家還在查她的下落,故而容回特意下達命令,不允她出椒院。
“為何事上香?”
許青怡如今做任何事情,容回不免都要想她又要幹什麼不要命的事。
楊周:“為故去的家人的祈福。”
想起白日裡在大理寺看過的卷宗,容回望了眼夜色,瞬間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他問:“今是三月何日?”
“三月廿五了。”
那明日便是三月廿六,當年許家被誅的日子。
她挑這樣的日子為家人上香,讓容回再而确定她就是許家遺女。
隻是她如何躲過誅殺,又如何不在名錄裡。更别說後來為何能安然出現在顧府。
“……我家中意外,家人……都不在了,卻在那時家中藥材藥物失竊。恰好莊郎中是我祖父的養子……卻拿着我家的東西和那兩家胡作非為。”
“我想程、顧同莊郎中有何關系,想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想知道他們怎麼拿到那些藥物的?”
回想起許青怡幾欲落淚時的話,容回拿着書卷的手微頓,手指不覺間捏緊了書頁。
許家的藥,同程、顧兩家有關系。
是莊郎中從許家出來時帶走了藥物,還是,當年顧愈初作為軍隊先鋒在許家伏誅後拿走了那些藥材?
從許青怡燒掉莊郎中的藥材地庫來說,顯然是前者。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