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那我是誰?”
馬車裡沒點蠟燭,黑暗中容回嘴唇翕動幾下,許是氣弱,隻聽到似喘息的氣聲。
許青怡眨眨眼,确認他答不上來後,還是将他頭扣在自己腿上,再從一邊拿出一瓶藥粉。
醒酒散,醒酒很快,不說效果多好,至少能暫時維持清醒。洗塵宴勸酒是難免的事,尤其是“張峤”這種新上任的官員,宴席喝酒最常見不過了。她來前特意帶了一瓶,下車前藏了些在指甲裡,之後撒在果盤中。
現在宴席結束,也該讓容回服下了。
他身上熱,靠在她腿上,引得許青怡有些燥熱。她從箱中取出個水壺,想着一回要給他服醒酒散便沒有喝。
掀了簾子,用銀鈎勾上,皎潔的月光穿進來恰好打在容回臉上。
有了光,她也方便給這家夥服藥。
“你說你怎麼就……”生得那麼好看。
叫她難得升起來的氣,在借着月光看向這張堪稱絕美的臉時,都消了。
鬼使神差地手掌撫上容回白淨的面頰,然後……掐了掐。滑滑的,軟軟的,但是五官除了眼睛又是硬挺的……她可真喜歡。
沒想到容大人,竟有幾分,嬌嫩?
笑了兩聲,不由得又在他臉頰側戳了兩戳。
玩了半晌,終于想起正事來。
然而,對自己這幅德行,許青怡也不由搖了搖頭。
她撥開塞子,一手捏開他的嘴,一手拿着藥瓶正要将醒酒散倒進去。
手頓在空中幾息,杏眼躲在月光之外,黑夜中眸子暗了暗,複雜之色在眼底蕩漾。踟蹰片刻,最終還是收回了手,将藥瓶放回一邊。
滿天無雲,月光清白。
經過莊安大道,再繞過一條繁華的街巷就到了安水河畔,馬車在青石闆上辘辘行着。
楊周蓦地探頭進來,借着月色就叫許青怡正要放藥瓶的手,他松了口氣,“姑娘給大人服了醒酒的就好,後面有王顯的人跟着。”
低聲說完,又極快地出去了。
許青怡愣愣地凝着那瓶子,壞心思重新捏開了容回的嘴,倒了一定數量的醒酒散進去,然後灌上口水,再壓緊嘴,推他起來。
馬車經過拐角,終于在一座宅子前停了下來。
容回也勉強醒過來。
因頭痛緊蹙的眉頭被手指揉開,他以拳抵額坐了好一會兒。
許青怡錘了錘腿,伸了個懶腰舒展舒展。朝容回嘻嘻笑了兩聲,“表哥酒醒了?可得注意着,王顯的人一直跟着。”
“還是得練練酒量才行呀。”不然醉後壞人多着呢。
話音剛落,雙手背在身後悠哉悠哉下了馬車。
潇灑自在,好似未曾做過任何壞事。
楊周搬了矮梯,念及容回酒意剛散,許青怡扶着他下車進了宅子。
甫一進門,容回迅速和她隔開幾尺寬。
許青怡無所謂地舒展着腰,容回什麼性子她還是懂的。
“大人你說,王顯下一步會做甚?”一路進了院子,許青怡往他那邊靠過去。
今天已經探了基本情況,下一步是設法拉攏容回,還是……哦……明日王顯安排的婢女就要送過來了,是先拉攏容回,或者說,監視他。
腦中大片空白,容回隻能勉強穩住步子,“你覺得呢?”
啊?反問她。
許青怡十根手指纏在一塊,捏來捏去,她醫術在行,但政務官場上之時知之甚少,而且她隻是随口一問。
兀自思索着,就聽容回緩緩開口,好似能聽到她的心聲,“同阿雲在一塊那麼久,也該耳濡目染了。”
“……他送來那些人是打算盯着你?同時,再打探你能否為他所用,最後用各種法子讓你同他合作。”
不知是否是還沒清醒過來,許青怡感覺似乎聽到了容回的輕笑聲,随之而來的是他點頭的“嗯”聲。
許青怡一愣,“你,你笑甚?”
醉酒過後的容回别樣的溫柔,調笑道:“這不是肯定你?”
天哪……
喝酒喝變人了,這還是容回麼?
許青怡不動聲色地慢了步子,和他隔開更大的距離來。
容回心思粗,并未注意到。
回了屋子,許青怡懷揣着自己的小心思跟了上去,果不其然見容回坐在桌前的圓凳上,正低着頭,單手抵在眉間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着。
走進了,還能聞見隐約的酒氣。
刻漏水滴漸少,容回一向有潔癖,未沐浴絕不休息,此刻卻趴睡在桌上,嘴裡不知低聲呢喃點什麼。
許青怡在一旁坐了下來,湊近去聽。
“賊人……”
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
“還是再用點醒酒的吧,不然明日頭疼,耽誤正事。”說着,許青怡将粉末倒入盞中,水壺擡高,倒水沖散粉末,還沒遞到容回跟前,就聽他又說起話——
“不要,不要喝藥……”
話音似劍,劃破此時的空氣,聲音遙遠得像從幾年前傳來。
“姑娘這藥,略微有些苦了。”容回端着碗盞,面對那黑黝黝的藥汁,有些難言地開口。
……
憶起他受傷在她醫館的日子,許青怡低笑着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