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尋月梅沒有這個想法,他貿然開口,似乎有些尴尬。
這種問題不多見,江寒皺着眉,沒想出一個所以然來,邊上的人就開口了。
“上次見面的時候還沒有,”尋月梅問:“剛紋的?”
江寒說:“前兩天。”
尋月梅問:“我能看看嗎?”
江寒松了口氣,換了隻手,側身時把掌心的汗擦了擦,才擡手遞過來:“當然可以。”
動作僵硬,擡手時大拇指往上翹,這個動作讓虎口處的紋身更加明顯,小動作,蓋住慌張,多了些從容。
紋身很小,仔細瞧,不過兩厘米。
奇怪的是,明明是象征明豔的向日葵,在江寒手上卻是暗黑的灰色。
紋身師手法娴熟,複雜的線條無一出錯,花瓣結尾時微微上翹起,帶着靈動,配合顔色多了份神秘。
“很漂亮。”
對好看的東西和物品,尋月梅從不吝啬誇獎,他欣賞着,也多了份好奇。
簡單而真誠的誇獎,很有效地緩解緊張情緒。
離開校園生活許久,很少跟同齡人正常交流。面對誇獎,江寒隻能從僅有的那一點點溫馨記憶中,抓出些許片段。
溫柔漂亮的姨媽,牽着他的手,耐心地教着:“對方給予誇獎,應該禮貌回禮。”
“你也很帥。”
尋月梅沉默了。
江寒認真地點頭:“真的很帥。”
“嗯。”尋月梅說:“我知道。”
前邊聽完全程的銷售員大叔略感無語,這年頭的學生,面對誇獎,一點也不懂謙卑。
帶着好奇,他回過頭張望,對上尋月梅的半張側臉,還有江寒帶笑的嘴角。
行叭,要真長這樣,也不需要謙卑。
離開前,江寒轉頭揮手告别。
司機踩着油門,起步,月亮灑在少年身上的冷光皎潔,背影被拉得很長。
尋月梅坐在最後一排,望着窗外的景色。
從小到大得到的誇獎有許多,真誠的,虛假的。
身邊人複雜,誇人不會直接,大多數為了表現自己,恨不得用上所有華麗的辭藻和語句。
江寒這麼直接的,這些年來,尋月梅就遇到過一個。
——李崔。
初三那年,陌生的學校,陌生的同學。
憑借開學那天的潮流穿搭,和怼主任的一句話。尋月梅三個字,在整個初中掀起了一股熱潮。
他被副校長抓着在辦公室教育,回班時,李崔是第一個湊上來打招呼的。
那時候前後桌,李崔上課開小差回頭,蹦出一句:“不得不說,你這張臉,長得是真帶勁。”
早上七點,校道人來人往。
初晨的太陽不太猛烈,淺柔,拖着行李箱的女生躲在樹蔭下,和太陽捉迷藏。
俞豫挎着一個粉色大包:“去年在二樓,今年在四樓,硬生生地多爬兩層樓。”
說着吐槽,手挽着楚意辭,靠上去撒嬌:“還好,我倆還在一個宿舍,多爬兩層樓,就當鍛煉了。”
楚意辭擡手抵着她靠過來的頭,“就你心态好。”
拖着個大行李箱,宿舍樓下碰到被黎江逮住的李崔。
可憐巴巴,站在一樓拐角那,邊上放了個編織袋。
“我有沒有告訴你,讓你把頭發趕緊染回去。”
“主任,你給的時間太短了吧。”李崔嘟囔着反抗:“我們昨天才考完,放學九點了,我哪有時間去染發?”
黎江哼了一聲:“别說我不給你機會,下周一,頭發必須變成黑色,不然升國旗時你就給我站在最上邊領唱。”
李崔點頭答應,态度算好。黎江轉身準備走,李崔一口氣還沒松完,前面的人回頭了:“寫三千字檢讨,周一叫到我辦公室。”
李崔崩潰,湊過去商量着:“主任啊,一千字行不行?”
“沒得商量,”黎江擺手,指着迎面走來的人:“寫不出來就問他,這小子上學期寫的檢讨都能出書了。”
路過的尋月梅:怎麼還有我事?
上上下下搬東西的人多得很,看見尋月梅都靠邊走。
李崔拎着個彩色編織袋,頂着一頭藍毛,回頭率十足。
“李崔,你的頭發很有個性啊。”
“我也覺得。”
“刺客沒逮你?”
“逮了呀,”李崔喊着:“叫我寫檢讨呢。”
三樓,行李箱落了地。
袖子被人扯住,尋月梅回頭。
李崔笑着:“把你那出書的檢讨給我抄抄。”
尋月梅攤手:“我是救不了你,我那些初中的檢讨都上交了,非得抄的話,你得去刺客的辦公室偷。”
姗姗來遲的田瑾畝趕上來,聽到後邊半句,給出個計劃:“之前檢讨寫多了,刺客氣得不行,讓啊尋在升國旗的時候念。”
“運氣好的話,能找到個拿手機偷摸錄音的,你照着錄音寫也行。”
這主意也就是說說,沒想到還真讓李崔給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