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嗞嗞————嗞...”
江堯把收音機的天線扯出老長,又覺得不夠,幹脆架個了梯子爬到樹上,撅着腚到處找信号。
而不管他在樹上怎麼猴,收音機裡傳來的始終隻有這些嘈雜、别扭的電流聲。
“還是沒有麼?”
江玦正好抱着一盆洗好的衣服走進門,見狀擡頭問了一嘴。
“呼...”
他帶着厚手套,拍了拍收音機上落的雪花,一手扶着樹慢慢挪到屋頂上,踩着梯子爬了下來,答道:
“嗯,可能是雪太大了,信号不好。”
“我就知道。”
江玦的語氣有些悶悶不樂。
任憑哪個現代人被停電斷網快一個禮拜都不會好過,更何況還處在這麼惡劣的天氣下,又跟外界斷了聯系,原本的驚險新鮮感漸漸消磨,開始感受到無盡的麻煩與焦躁。
“水管不出水了,現在兌冷水也要從井裡打。”
轉進竈房,江堯把自己前幾天換下的髒衣服也拿來,放進了自己的盆裡剛舀上開水,就聽見敞着門在小倉庫隔間曬衣服的江珏沒好氣地在邊上哼了一聲。
“什麼?”他愣了一下,走到一旁砌的水池旁,擰了擰水管,果然,一滴水都沒有,并且連咕嘟的空響都沒有。
“完了,水管被凍緊了。”
他轉出竈房,天色越發暗下來,借着昏光他看到雖然水龍頭一直開着,但是水表動也不動。
要麼是一整條都凍緊了,要麼就是在水表前哪一處管子被凍得炸開了。
哪一樣都不是好消息。
為了方便和衛生,他們家早些年還是統一跟村裡接了自來水管,又怕凍壞管子,埋的時候還特地做了保暖,可千算萬算,也想不到青蒙山竟然會有這麼冷的時候。
他轉過頭看着好像永遠不會停止的飛雪,登時一口白霧從口中飄了出來,白天的時候感覺還不強烈,如今下夜晚逼近,人又靜下來,那種凍到骨髓裡的寒意開始往上冒。
僅僅是門外站了這麼一小會,他就覺得腦子都是木的,轉也不能轉了。
這天氣已經達到了曆年以來最低溫吧,恐怕臨近地表的土層都凍緊了,水管埋得又不深,再這麼下去,就算現在沒裂,也是遲早的事。
還好他們院子裡還有水井,井水是不會凍上的。
他鼻頭紅紅的,搓着手小跑到井邊上,掀開棉墊,往下看了一眼。
然而這一眼就讓他心髒一沉。
井水雖然沒凍緊,水位卻在飛速下降。
水還在消耗,但地下水沒有補充進來,這就說明山上的水體幾乎都被凍緊了,滲都滲不下來。
他們家貼着山腳,山上的溫度隻會更低,那麼總有一天,井水會徹底枯竭,并且肉眼可見的那天不會太遠了。
到那時他們就會失去流動水源,隻能燒雪取用,用火量将會大大增加。
江堯情不自禁地将視線投向山下那座屹立的“凍土山”。
今天已經是初五了,然而村外至今沒有任何消息傳遞過來,他們的狀況也傳不出去,電、網、水、統統停滞,仿佛一次地震直接給他們震出了太陽系似的。
并且,時至今日,那座凍土山沒有任何被撼動過的痕迹。
甚至他每天不死心站在那山前制造動靜,大喊大叫,按三輪喇叭,都沒有任何回應。
更不用提聽見任何活人、車輛、飛機、工程等等一切現代社會能産生的動靜。
就好像,世界隻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這個荒謬的念頭一經出現,就讓他心髒狂跳,随即他立刻像逃避什麼似的,猛地搖搖頭,自言自語:
“不會的,怎麼可能,好歹三舅媽他們肯定會幫忙,而且自己還欠着快遞站老闆一輛三輪呢,總會被發現的。”
怎麼可能就這麼被無聲無息地被困死在這。
他想通了般長舒了口氣,提着桶兌了井水,坐在屋檐下搓衣服,恰好江老太隔着厚簾子喊了聲:
“豬蹄炖好了,叫妹妹來吃飯。”
“知道了。”
他剛拆開一塊新的大黃肥皂打起來泡沫,聞言擦了擦手,起身把盆擡進竈房以防衣服結冰。
臘豬蹄炖蘿蔔是江老太的拿手好菜,在大竈加辣椒料酒爆炒過,調了足足的味道後,倒進深肚砂鍋裡挪到鐵桶改的柴火小竈上慢慢炖着。
江堯揭開鍋蓋聞了聞,幫着撒了把大蒜葉,又合上了鍋蓋,去大竈上裝飯,一鏟子把米飯壓得嚴嚴實實,又多鏟了好幾塊鍋巴。
這幾天停電,哪哪都是降級體驗,唯獨煮米飯反而上了個台階。
大鍋柴火竈煮出的米飯自帶一種因燃燒而增加的香,底部的鍋巴幹吃又脆又有米香,泡進濃湯裡又吸了湯汁,增加别樣的豐富口感。
“外婆咬不動,你們吃。”
江老太用筷子把鍋巴分給二人,江堯舀了勺帶豬蹄的湯澆在鍋巴上,臘制的豬蹄不像平常那麼軟糯脫骨,膠質飽滿,卻獨有一種緊緻耐嚼的口感,豬皮又帶着滋味豐富的煙熏氣味,讓原本平平無奇的白蘿蔔也吸飽了肉香,汁水豐盈。
一口豬蹄滿嘴肉,配上一口蘿蔔解膩,不禁意間咬到幾個提味的尖幹椒,即使外面凍得人骨頭發冷,悶在這個溫暖的竈房裡,江堯也吃得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