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不是那邊,再靠後一點。”
大概是對自己的形象不甚在意,少年隻是胡亂在頭頂亂搓一氣,汗一消就準備上樓。孟津禾盯着他後腦勺,越看越覺得那撮頭發突兀,把杯子往茶幾一放,叫住他:“靳陸你等會兒。”
靳陸已經走到樓梯拐角處,見她不去吃早飯反而跟了上來,輕輕挑起眉:“做什麼?”
“你頭發還是很亂。”孟津禾提醒他。
少年臉上還挂着漫不經心的笑,絲毫不在乎,“亂就亂吧,我自己都不在意,你那麼關心我頭發做什麼?”
“不行,我看着難受。”
靳陸歎氣。
孟津禾本以為他會嗆自己幾句,頭發亂不亂又和她有什麼關系,沒想到靳陸還真的擡起手,問:“哪邊?”
“左邊。”
她下意識地報了從自己方位看的位置。于是靳陸就擡手壓了壓相反方向的頭發。
錯了,孟津禾抿起唇,“反了反了,是另一邊。”
靳陸沒了耐心,放下胳膊,身體往旁邊的欄杆懶洋洋一靠,居高臨下地盯她:“你該不會是在故意耍我吧,因為我之前沒提醒你發型像爆炸頭?”
孟津禾足足呆住三秒鐘她氣急敗壞地反駁:“……你頭發才像爆炸頭!”好心提醒他,結果還被懷疑是居心不良。
靳陸從鼻腔無所謂地哼笑一聲,仿佛這句回擊對他來說毫無攻擊性,轉身就準備走。
“卷毛小狗!”
或許是第一次被人當面這麼起綽号,靳陸面上笑容盡失,有些錯愕地愣住了,他威脅地眯起眼睛:“孟津禾你再說一遍。”
說都說了,還差這一句嗎?
“卷、毛、大、狗。”這次孟津禾把那個略顯可愛的小字替換成了大,靳陸配不上那麼可愛的綽号。
靳陸冷笑一聲,後腦勺的頭發還倔強地保持翹起,就這麼轉身上樓。兩人賭氣般,一個往樓梯上走,一個下去到客廳。
周平淑坐在餐桌邊吃飯,聽完他們拌嘴的全程,覺得很有趣,笑得合不攏嘴: “年輕人啊,就是活力滿滿誰不讓誰,聽你們吵架,我都有種自己返老還童的感覺了,唉,真是人老了。”
“誰讓他說我是爆炸頭的,不就是早上起床睡得有點亂,發質硬怪誰。”
“這就要怪你媽了,你媽發質也硬,她小時候我給她梳辮子,要蘸好幾遍刨花水才不翹。”
孟津禾重重坐下,頓了頓,拿起吸管紮開豆漿,惡狠狠吸了一大口,靳陸花錢買的早餐不吃白不吃,她風卷殘雲般把剩下的早餐吃得幹幹淨淨。
吃完飯才七點半,她咚咚咚跑上樓收拾好書包,打算在陳珈媽媽到之前,這一個小時的時間先去圖書館寫會作業。
剛背着書包出房間,隔壁門就開了,靳陸換了身幹淨的衣服,一邊的肩膀挂着個黑色書包,看那沉甸甸的重量,就知道是這周的作業。
孟津禾趕在他走前,先一步跨下樓梯,靳陸無所謂地跟在後面,慢吞吞下樓,結果差點被少女高高揚起的馬尾辮扇一巴掌。
靳陸:……氣性好大。
客廳沙發上,老太太眯着眼睛看電視劇,見兩個少年人你不理我我不睬你,場面挺有趣的,頓時樂呵呵地笑了:“你的自行車不是推去修了,怎麼去圖書館?”
“我坐公交車。”
“站牌離得遠,你大太陽底下走一會兒身上就出汗了,多難受啊,叫小陸騎車載你不就成了,多方便。”
外婆本意是給兩人制造和好的機會,但孟津禾是個倔脾氣,氣性大得很,冷着一張小臉,換完鞋頭都不回地下了台階,嘴硬道:“誰要坐他的車。”
靳陸把差點脫口而出的那句“走吧”咽進了喉嚨。
說的跟誰稀罕載她似的。
等少年一陣風似的擦肩越過她拐出巷角,孟津禾扯了扯自己下滑的書包肩帶,冷臉再也維持不住,蔫了下去。
今天很不巧是個烈日高懸的大熱天,出門的一刻熱浪襲來。她就像是佛祖五指山下無處遁形的孫猴子,不管怎麼貼着牆根走,都有陽光如影随形地曬着她。
隻有在經過繁茂高大的榕樹,才能獲得片刻的陰涼。
靳陸自己騎車時速度有種不顧自己死活的快,不出幾分鐘就走到高架橋下的一處紅綠燈,倒數着紅燈,突然中了邪似的往後瞥了眼。
身後空無一人,孟津禾騎車就慢慢吞吞,更别說走路了,依她的速度,恐怕要好一會才能走到這裡。
我在意她走路快不快做什麼。
少年擰着眉,心裡微微有點不爽。
頭頂的紅燈在這時開始閃爍,轉為可通行的綠色,日光曬得人幾欲睜不開眼,連柏油路都被暴曬散發出奇怪的氣味。
是連靳陸這種耐熱的人都難以忍受的熱,和北方不同,不僅僅是熱,更多的是悶,像整個人被打包丢進了蒸籠裡,呼吸都透着潮意。
他手放在把手上,一腿支着地面,遲遲沒動,遲疑地回頭望了一眼,然後猛地調轉方向,順着人群逆流而去。
見了鬼了。
他自嘲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