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辭秋驟然清醒,迅速反應過來後,不顧受傷的手,猛然推開烏玉勝坐起身,未好全的右手手掌滲出血浸染了紗布。
烏玉勝好似沒感覺到異樣,緩慢起身後調戲般故意在她面前舔了一口牙尖,揮了揮她在他虎口處留下的血印,說道:“我們扯平。”
朱辭秋猛地伸手甩了烏玉勝一巴掌,後者迎面接下,并未躲開。他的臉被這一巴掌打的側到一旁。
她指着簾帳,說了一個字:“滾。”
但烏玉勝卻賴在原地,甚至還能笑着坐在她身旁,但餘光瞥見被血滲透的紗布後語氣陡然變得兇狠:“你現在是階下囚,南夏人碾死你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
朱辭秋看着莫名其妙又發瘋的烏玉勝,沉默一會後,獨自站起身不想再理他。
烏玉勝忽地站起身擋在她面前,眼底的兇光似乎要将她灼穿,“朱辭秋,你是在求死嗎?”
“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他拽住朱辭秋,死死地盯着她,“那些珠寶是你的手筆。若我不去收拾他們,在你見到烏圖勒那個晚上,你就要親自說出來,好讓烏圖勒懷疑他們吧?”
朱辭秋并不怕他知曉自己的事情,她不甘示弱地回望面前人,又伸手甩了他一巴掌:“放手。”
可烏玉勝頂腮一笑,拉住她的力道越發大了起來。
朱辭秋粲然一笑:“烏玉勝,你真可笑。”
在面前人因為她的笑容沉默時,她一把拍開他的手,卻看見烏玉勝腰腹間有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像是被長矛刺破衣衫,劃開血肉留下的傷口。
血漬已經幹涸,未經處理的傷口在黑暗中愈發顯得猙獰。
她身形略微一頓,輕微地擡起眼皮,仿佛想從面前人的神情中看清楚這傷口究竟是真是假。
有時候,她真的很希望她與烏玉勝,隻是單純的仇敵。
可看見那熟悉的面孔,聽見熟悉的聲音,她總會想起,十二歲那年,她與烏玉勝的初見。
她坐在宮牆之上,想要一躍而下。
少年将領年少俊朗的面龐充滿生機,他笑着看向高處的她,就像被母後打死的小狗一樣憨厚可愛。
“殿下,您跳下來,臣接住你。”少年将領張開臂膀,鼓勵着她。
朱辭秋聽見爽朗的聲音,竟然說出一句本不該說出的話:“我的狗死了。”
少年将領卻笑着說:“天地萬物皆有變幻,小狗隻是以另一種方式陪伴殿下,比如變作了臣來陪殿下。”
朱辭秋看向在桃花樹下的烏玉勝,覺得他好自由,就像她曾經怎麼握也握不住的風,“你是狗嗎?”
“殿下希望臣是什麼,臣就是什麼。”
“我跳下來,你真的能接住我嗎?”
“請殿下信我。”
而在昏暗的南夏囚帳内,烏玉勝不再爽朗憨厚,他狠戾又犀利,低首俯身間與她對視,“臣隻是不想殿下如願。”
“殿下本就得烏圖勒青眼,若由殿下說出,想必他更要對殿下青睐有加,對殿下來說是好事,對臣來說卻未必。可臣還是低估了殿下,畢竟看人說人話,看鬼說鬼話的本事,您練得爐火純青。”
“我很好奇,”朱辭秋擡起頭,語氣越發溫和,聲音也越發沙啞,“小少主一直在用臣自稱,是想跟本宮憶往昔嗎?”
烏玉勝臉上出現一絲裂縫,抓着朱辭秋的手越發用力。
她本能地想抽走被他鉗制住的手,但烏玉勝卻不給她這個機會,他幾乎是用要将她整個手腕骨都要碾碎的力度,叫她吃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
那裡早在烏圖勒面前時,就已經被她咬破過幾次,如今還未好全更是脆弱,隻是牙齒輕輕一碰便滲出血絲。
烏玉勝用另一隻手捏住朱辭秋的下巴,又用食指觸碰到她柔軟的下唇。像是在阻止她繼續咬唇,又像是故意在挑釁她。
朱辭秋看着他溫柔地擦掉她嘴角的血絲,視線順着這雙大手往下,最終定格在烏玉勝腹部的傷口處。
烏玉勝察覺到她的目光,深棕色的眼眸在黑夜裡閃出異常的光亮,他緩緩松開了手,摸着自己腹部的傷口。
“殿下,我們,來日方長。”
故意誘走烏玉勝後,朱辭秋面無表情地坐了許久。
那夜後,朱辭秋所處營帳外不再是普通守衛看守,有人将其換成了重甲守衛。除一日來換一次藥的醫師與送餐的侍女,她再沒有見過其他人,也包括烏玉勝。
南夏王帳之地一年一遷。
今年的王帳之地設在赤格魯草原北面的火林腹地中。
朱辭秋幾日觀察後,發現自己被困在火林最靠近喜塔拉雪山的營帳中。營帳雖然密不透風足夠禦寒,但她畢竟不是南夏人,帳内也沒有助她禦寒之炭火,她隻能裹緊狍皮被讓自己多暖和一點。
她在這裡數着日子,身上的傷也日漸好轉。
直到第十五日,緊促的腳步與刀劍摩擦過鐵甲的聲音從帳外傳入她的耳中。
守衛用狼刀掀開緊閉的簾帳,讓中間的人率先走入帳内。
那人踏入帳内後跺了跺腳,擡手拭去肩上的雪,又搓搓雙手哈了口氣。
朱辭秋跪坐在四方矮桌邊的氈毯上,靜靜地看着他。
來者是名十分高大的男子,眼睛也是南夏人典型的淺色,長得也是粗犷無比,仔細看的話與烏圖勒有些相像。
朱辭秋不動聲色掃過他腰間的佩刀,上頭嵌了一顆紅鹿石,那是南夏王族的象征。
她在那一瞬間就确定,這個人是烏玉勝同父異母的哥哥——烏玉阙。
烏玉阙站在朱辭秋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沒想到你居然活到現在。”他再次往前走了一步,将身後光亮全都擋住後蹲下身子與朱辭秋平視,“初次見面,我是烏玉阙。”
“大少主。”朱辭秋注視着那雙淺色的眼眸,淡淡一笑。
烏玉阙挑眉:“你的南夏話說得不錯,眼力見也很不錯。”
“你們大雍的長邑十三州,确實也非常不錯。”烏玉阙站起身,再次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她,“隻是臣民行徑十分惡劣,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他們收服。”
朱辭秋被寬大衣袖掩蓋住的雙手緊握成拳,面色卻淡淡地不動聲色,她望向烏玉阙,笃定道:“你殺了他們。”
“在我們南夏,牲畜圈中總會有不聽話的牛羊,牧民們将那些不聽話的牛羊宰割後,牛羊們才會歇了想要逃跑的心,安心待在圈中。”
“大少主學過中原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