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圖勒看向烏玉勝,并未說話。
但烏玉勝卻在行禮後,自顧自說道:“回領主,我是在惡嶺的一間木屋處找到她的。”
烏圖勒又扭頭看向朱辭秋,“哦?”
朱辭秋見狀,又道:“許是我找不着方向,胡亂走到的地方。若非有此木屋,我今日怕都沒命回王帳。”
“依你的意思,我今日不該處置你。”烏圖勒坐直身子,犀利的目光直勾勾地朝她而來。
“處不處置,領主說了算。”朱辭秋并不懼怕地回望王座上的人,淡淡一笑,“我有無逃跑之心,想必領主心中,亦自有判斷。”
烏圖勒沉默地注視着她,良久,他才朝一旁守衛擺了擺手,冷漠道:“将懷甯殿下送回少主帳内,嚴加看管。”
“是!”
他又指了指烏玉勝,“你留下。”
朱辭秋眼神停留在烏玉勝身上一瞬,便立馬被人架着胳膊往後一推,身後的守衛又将狼刀抽出指着她,讓她快速離開宮帳内。
她走出宮帳後,看見了角落裡的烏玉阙,他臉上充滿興奮又得意的笑容,在看着她時,眼中又多了幾分勢在必得。
烏玉阙突然上前,讓那兩名守衛後退幾步。
守衛先是猶豫一會,最終在烏玉阙惡狠狠地注視下照做,然後他便旁若無人地跟在她身側,對她說話的語氣甚至還多了幾分熟悉,與探讨之意,“殿下手段真是高明又速度,白天才說完的方法,當夜就成功實行了第一步。”
朱辭秋并未轉頭,隻是用餘光瞥了眼烏玉阙,淡淡道:“大少主确定要在這裡與我商讨此事?”
烏玉阙豪放一笑:“昨夜我率親兵斬下此刻頭顱,又将殿下教我的話向領主禀明,如今王帳内,除卻領主親兵,有一半都是我的人。”
“恭喜大少主,得償所願。”她也懶得跟烏玉阙再說此地不合時宜,隻随口說了一句話。
“不過我卻好奇,”烏玉阙發出疑問,“王帳幾百年不曾有過刺客,領主為何毫不懷疑,還準我增添守衛?而且你居然還能在打傷烏納蘭,消失一夜後毫發無損地從宮帳出來?”
朱辭秋這才側頭看了一眼人高馬大的烏玉阙,他臉上的疑問不似作僞,語氣也十分探究,她微不可察的扯了一下嘴角,道:“你當打遍南夏的領主是吃素的?他自然知道刺客是故意的。”
未等烏玉阙開口,她又繼續往下說:“自從烏玉勝歸國,你暗中對他使過多少絆子?你以為烏圖勒不知道?他甚至嫌你不懂變通,毫無用處。”
烏玉阙聽後眉頭皺了起來,眼裡又開始泛出陰狠的光。
朱辭秋卻不理會,繼續道:“我曾與你說過,他需要一個與烏玉勝抗衡的人,而如今他讓你在王帳增添自己人手,便是給你助的力。”
她擡起頭,對上烏玉阙淺色的雙眼,嫣然一笑:“他終于看到你不靠蠻力走出的一步好棋,并且已經初見成效。而我,他自然也看到了我助你的價值。”
“原先你曾說讓我在烏玉勝不在之時偷偷放你出王帳,讓我的人找到你;再讓人裝成刺客,由我親自領兵護領主安全。這樣領主便能看到我,許我春狩護衛之權。”烏玉阙愣了一下,說道,“可如今我并未找到你,是烏玉勝找到了。”
“大少主,誰找到我并不重要。”朱辭秋眼底閃過一絲對烏玉阙的厭惡,“隻是需要有一人分散烏玉勝的視線。他在王帳的眼線可比你多。”
烏玉阙這才恍然大悟,用越發欣賞的目光緊緊注視着朱辭秋,“懷甯殿下不愧是大雍皇室之人,實在詭計多端。”
“大少主,抽空重新學一下中原話吧。”
朱辭秋說完這句話,便大步流星地朝烏玉勝的寝帳而去,不再管身後的烏玉阙。
她一面走,一面在心中思索。
再過段時日,便是春狩前宴。
以烏圖勒的性子,就算看到烏玉阙能使計在王帳增自己人手,也絕不會立馬将所有春狩護衛之權交給他。至多交一半,讓他與烏玉勝共同行護衛之責。
她方才在宮帳内所說的話烏圖勒根本不會信,他這個人即使知道她故意為之,也會想看看她如何辯解,如何能說出一番讓他不罰她的合理辯解之詞。
是在試探她,也是在敲打她。
朱辭秋再次路過訓練場,又再次看見穆家所有人的頭顱,仍挂在原地。
雙手将衣角狠狠攥住,雙眼緊緊盯着訓練場,臉上平靜的假面就要被仇恨火焰所吞沒打破,就連牙齒都緊緊咬着唇。
直到身後的守衛猛地推了她一把,她才繼續壓下情緒,緩慢地朝前走着。
隻待春狩。
重回寝帳後,朱辭秋用早前自己留下的發帶重新将頭發纏好,想着烏玉勝今日會不會回寝帳。
但一連好幾日,她都出不去寝帳,也沒看見烏玉勝。
直到草原的雪化盡,陽光開始溫暖照人,南夏的所有人都脫下厚重的冬服,草原上也終于重新開始熱鬧起來。
草長莺飛,初春已至。
她被困在寝帳的第十六日,連早前覺得難吃的牛肉都已經适應下來了,隻不過偶爾還是會想念木屋裡的清粥與小土豆,那畢竟是她在南夏吃過的唯一一頓飽飯。
突然厚重的簾帳從外被掀開,朱辭秋擡頭一看,卻是一群從未見過的侍女。
她們端着洗漱用品與嶄新的南夏衣物首飾,為首的侍女揚着下巴,譏諷又高高在上地看着她,說道:“我們奉領主夫人命前來替小少主夫人梳妝打扮。”
朱辭秋知道,春狩前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