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辭秋坐在原地,還未說話,便看見為首侍女将身後的那身新衣拿着抖落一下,示與她眼前。
胭脂色做底,藍色為輔鑲在袖口與衣擺處,領口與袖口都繡有雲卷。
朱辭秋瞥了一眼,又往另一托盤看去。裡頭擱着的首飾,是由紅瑪瑙與珍珠編織而成的額飾與耳飾,還有兩串腰間挂飾。
窄袖長袍,寶石首飾,典型的南夏裝扮。
那侍女見她不理睬她,于是拿着衣裳上前一步,咬着牙又道:“别擺公主架子!趕快起來換衣裳!”
朱辭秋這才站起身,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朝她輕輕一笑,“我沒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
侍女冷哼一聲,不屑道:“你這階下囚怎麼會見過我!我可是領主夫人的大侍女,阿日娜。”
在南夏所有人眼中,她隻是階下囚,并非和親公主,也并非烏玉勝的妻子。
那麼,這領主夫人今日如此大張旗鼓地讓她穿好看點,就顯得别有深意了。
朱辭秋隻是朝阿日娜點了點頭,然後便往裡面而去。
南夏的衣裳穿起來并不繁瑣,這次送來的新衣裳意外地很輕盈不笨重,窄袖的設計又很方便。隻是她不是很喜歡那額飾與耳飾,就是單純不喜歡,并非因為什麼緣由。
阿日娜指使身後的侍女替她穿戴衣衫,自己卻在這帳内四處亂轉,一副新鮮又貪戀的模樣。
朱辭秋正在被人擺弄頭發,隻是用餘光瞧了一眼阿日娜,便一下了然。
“我很好奇,烏玉勝在南夏幹什麼?我怎麼很多日都見不到他。”
她将桌上的瑪瑙珠子舉在手中端詳,不經意間吐出一句話。
身後擺弄頭發的兩名侍女手中動作忽地停住,她們一下愣住,紛紛轉頭看向阿日娜。
阿日娜的步子也頓在原地,反應過來後便立馬惡狠狠地瞪向她:“大膽!誰準你直呼小少主大名的?!”
朱辭秋沉默不語。
阿日娜見她始終不開口後主動往她身側走了兩步,随即冷笑一聲,便道:“小少主這樣天神一般的人,卻被你這樣的女人傷害。他自然不想看見你,不然怎會連寝帳讓給你,自己卻去别居住。”
“你和他很熟?”身後的侍女将額飾戴在她頭上,她一面盯着銅鏡一面問道,“怎麼如此替他打抱不平?”
阿日娜哼了一聲,嘲諷道:“小少主是南夏的戰神,本就不該忍讓你這樣的女人。若是我,定不會讓小少主獨自住在别居那樣的冷僻的地方。”
“你喜歡烏玉勝?領主夫人知道嗎?”
朱辭秋終于穿戴好,她站起身,直視着阿日娜,笑道。
“你!”阿日娜怒視着她,過了一會,她斂了怒目圓睜的神色,施施然地笑了一聲,“南夏誰人不喜歡小少主,他可是草原最勇猛的戰士。你不過是想激我對你使用武力,這樣你好以此來博得少主同情。”
“我可不會上你的當。”阿日娜說完這句話,便雙手合十朝外拍了拍手,大聲道,“她收拾好了,帶走吧!”
外頭的守衛便立馬掀簾入内,又一左一右地跟在朱辭秋身側讓她迅速朝外走。
這次他們并未将她帶至宮帳,而是走了足足半個時辰,将她帶至王帳最前沿的空曠宴客之地。
她到的時候,所有人都已坐在席位上。
她也終于看見了那位阿日娜口中的人領主夫人,她正坐在烏圖勒身側,穿着貴重又繁瑣華貴的王後服飾,面容并不溫和,甚至帶着些男子的英氣。
她知曉的信息中,領主夫人名喚娜木寒,前任巫族首領的妹妹,是烏圖勒的原配妻子,也是烏玉阙的親生母親。
朱辭秋到的一瞬間,略有交流的衆人都沉默下來,目光全都聚集向她。
而她隻是微微欠身,朝王座上的烏圖勒行了一禮。
“我還是第一次看懷甯殿下穿上完整的南夏服飾,倒也别有一番風味。”烏圖勒笑眯眯地說了一句。
周圍那些沒見過朱辭秋的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低聲交頭接耳。
朱辭秋淡淡一笑:“還得多謝領主夫人賜衣。”
娜木寒也笑道:“這是我第一次見你,自然得送你一些禮。”
“大雍向來以禮儀之邦自居,”一旁有人端着酒杯站起身,指向朱辭秋,“既然我們領主夫人送了殿下禮,殿下是否該回禮?”
朱辭秋微微轉身,看見說話的是一名年輕男子,她微不可察的掃過他腰間,“依閣下之見,我該回什麼禮?”
“聽聞懷甯殿下琴舞雙絕,不如為我們彈奏一曲,再跳一段舞助興,這便是殿下該回的禮。”那人不懷好意地盯着她,露出幾顆白牙,陰恻恻地笑着。
她視線下移,看向自己的右手,手掌心處的痛感猶在昨日。
她已經彈不了琴了。
初到王帳的第一夜,狼刀刺入她的掌心,鮮血流滿古琴,被逼着拽住手指彈出的琴聲,是她此生最後能彈出的曲子。
朱辭秋比誰都要了解自己的手,就算不找醫師,她也知道自己的右手連一個順滑的音節都彈不出來。
“實在抱歉,”她直着身子,朝那男人說道,“我已經彈不了琴了。”
這句話說完,朱辭秋敏銳地捕捉到這側席位為首之人的情緒變化。
烏玉勝似乎很意外地擡頭看了她一眼。
面前的男人還在不依不饒,他摔了酒杯,走向她,“在我們南夏,隻有主人說不行和抱歉的,奴隸與牛羊,是不可以說拒絕的。”
他拽起朱辭秋的右手,用拇指狠狠按向她的手掌心,眼中的放肆快意毫不掩飾。
烏圖勒沒有出聲制止,也不會出聲制止。早在她來這裡的第一天,他的所作所為都在告訴所有人,隻要保她不死,一切都可以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