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的烏玉勝抿着嘴,扭頭看她一瞬,随即将她的手又握緊幾分,冷聲道:“這玩笑不好笑。”
她沒繼續搭話,隻低着頭看向那小姑娘,小姑娘也抱緊烏玉勝的腿擡頭看着她,然後扭頭,聲音稚嫩又無邪地問烏玉勝:“這位姐姐是阿爹的妻子嗎?”
烏玉勝眉頭舒展一瞬,正欲開口時,對面面鋪的年輕女人剛巧忙完,擡起頭便見自家女兒挂在烏玉勝身上,大聲“哎呀”一聲後趕忙洗手,将水漬擦在圍裙上,疾步走了出來,一把抱起緊貼着烏玉勝的小姑娘,朝他抱歉地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啊少主,又給你添麻煩了。”
“阿芝,給少主道歉!”她又側頭看着懷中的小姑娘,略帶呵斥道。
叫阿芝的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嘟着嘴扭了兩下身子後趴在年輕女人的肩上,背對着朱辭秋與烏玉勝。
阿芝好像并不想道歉,嘴裡還嘟囔着:“我想讓阿爹抱!”
年輕女人聽見阿芝說出口的話,表情愈發讪讪,臉上也漸漸泛起尴尬的紅暈,“少主莫怪,阿芝這孩子你也知道,就喜歡亂喊亂叫的。”
朱辭秋看着面前的女人與小孩,女人不過二十三四,臉頰卻因勞作而顯得粗糙,手上老繭厚重,肩膀也一高一低,顯然是常年幹粗活而至的。
可小孩卻被養得很好,雖是粗布衣裳但生得珠圓玉潤,身上沒有污漬,穿得幹淨齊整,脖子上戴着長命珠,除了長命珠,朱辭秋發現這小孩脖子上還挂着一個小木哨,做工有些粗糙。
烏玉勝“嗯”了一聲,面無表情開口:“無妨。”
年輕女人聞言,卻先是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最後笑着“诶诶”兩下,抱着阿芝讓出中間的路,“少主是來吃面的吧,快裡面請,裡面請!”
她被烏玉勝牽着入内,走到角落的桌子處後,他松開手,讓她停在原地。等他用衣袖将她面前的桌椅擦幹淨,又扭頭看向她,用下巴點了點擦幹淨的椅子,小聲開口:“殿下坐吧。”
朱辭秋隔着帷帽不動聲色,沉默地将飛去來器放在桌子上後,便坐了下來。又看見烏玉勝走到廚台,低頭跟正在煮面的年輕女人交談兩句後,自顧自地舀了碗面湯,端回來遞到她面前,“牛骨面湯,最為滋補。殿下嘗嘗。”
她一聽見牛骨二字便輕微皺起眉頭,将面湯往烏玉勝坐着的方向一推,淡淡回絕:“少主自己喝吧。”
烏玉勝似乎早有所料,也不推辭,舉起面碗仰頭一飲而盡,像是在喝酒一般豪放的動作。
年輕女人迅速端上兩碗青稞面,隻不過兩碗面湯略顯不同,烏玉勝面前那碗湯底與他方才打來那碗面湯一樣,而她面前的這碗則是清湯,就像是大雍的陽春面湯底。
“少主特意說了,姑娘不吃牛肉。”年輕女人将筷子遞給她,臉上露出淳樸的笑容,語氣也十分和藹,有着不似她這個年紀的老成,“這碗是不加牛骨湯的青稞面,姑娘嘗嘗味道如何。”
“多謝。”朱辭秋接過筷子,隔着帷帽朝年輕女人微微一笑。
年輕女人也笑了兩聲,擺擺手朝她道:“不客氣,不客氣!”
忽然感覺身旁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擺,她垂首看去,發現是阿芝。
阿芝的小手拉着她的衣擺輕輕搖晃,小腦袋歪在她身上,似是想從帽紗底下看清她的面容。
朱辭秋皺着眉頭,有些不耐煩地伸手扯過衣擺,又往烏玉勝身側挪了下。
她不喜歡小孩子。
烏玉勝見狀,站起身将她身側的阿芝單手拎起來,像遞物件一樣遞到年輕女人手中,開口道:“看好她。”
“哎喲!”年輕女人立馬抱緊阿芝,朝她與烏玉勝彎腰,“對不住,對不住!我這就帶着她離開,少主與這位姑娘慢慢吃!”
看着年輕女人與阿芝離開後,烏玉勝坐回原位将面前的牛骨湯青稞面攪拌一下,餘光卻瞥向身旁的朱辭秋。而她裝作不知,隻挑起帽紗一角,挑起一筷子青稞面送入嘴中。
說實在的,無甚滋味。但久未進食,多吃幾口倒也習慣了這面的口感,隻是味道實在太過寡淡,叫人隻能飽腹一頓,卻食之無味。
烏玉勝忽然放下筷子,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她側頭看着他将油紙包放在桌上小心打開。
裡頭的東西都碎成渣了,她瞧不出來裡頭原先是什麼糕餅,仔細看了看,又覺得像是酥餅之類的。
身旁的男人用筷子的另一頭在裡頭仔細挑着,終于挑出兩塊較為完整的小方塊,他将小方塊放在油紙包幹淨的位置,擡起頭,看向她,悶悶道:“桃花酥餅,殿下不嫌棄的話便吃兩口。”
朱辭秋看着這小碎塊般的酥餅,心中想笑,前腳剛想起酥餅這事,烏玉勝這厮便掏出酥餅來。她将筷子翻轉,挑起一小塊酥餅送入口中,并不是燕京那家的味道,味道平平無奇還格外甜膩,甚至因為不是熱乎的,吃起來有一種放久了的潤濕感,但她還是吃完了。
“松露糕,味道如何?”烏玉勝見她吃幹淨後,不經意間開口問她。
她頓了下,狀似随口回答:“還行。”
托你妹妹的福,我一口沒吃到。她在心中腹诽。
此時烏玉勝卻擡起頭,仿佛看穿她一般,又問:“殿下吃出是哪家的松露糕了嗎?”
她隔着帷帽看向他,猜出這厮早就知道她沒吃他給的松露糕,于是便不回答。
外頭陰雲密布,面鋪的客人都已走光。空中忽然一聲悶雷,對面的攤販們紛紛收拾家當往家趕,年輕女人抱着阿芝站在不遠處躊躇不前。
最終烏玉勝站起身,拉起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另一隻手則拿起桌上的飛去來器,然後便往外去。
“塔娜,借你家中空餘房間避避雨。”烏玉勝望向陰沉的天空,突然朝一旁抱着孩子的女人開口。
那名叫塔娜的年輕女人先是呆愣一下,随即趕忙開口:“好、好,沒問題的。”
塔娜簡單收拾了下面鋪,在暴雨來臨前領着她與烏玉勝到了不遠處的被木欄圍住的兩處小氈包,然後将一間空餘的氈包簾子掀起,讓她二人入内。
氈包雖小,但裡頭生活用具卻不少,看起來擁擠卻又溫馨。
在塔娜母女二人離開後,朱辭秋終于能摘下帷帽,視線一下變得明亮清晰,烏玉勝站在門口,直勾勾地盯着她,卻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