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鐵木修朝烏玉勝擺手,示意他出去,見他毫無動靜後便看向朱辭秋,“啧”了一聲,不耐煩道,“你說說,我又沒問你二人的事,他來插什麼嘴?你快叫他出去,等我問完自會将你還給他。”
鐵木修這做派,顯然是大聲說給烏玉勝本人聽的,但這厮卻仍隻拉着她,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她,活像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朱辭秋看向鐵木修,微微一笑。又扭頭看了一眼烏玉勝,順着他冒出些胡渣的下巴往下看,将視線定格在他還未來得及換的衣衫上。
她一面抽走自己的手,一面平淡道:“少主若無要事,不如先去更換衣衫,順便将紗布也換一換。”
“你身上的傷,還未好全。”
烏玉勝的雙眼本因她刻意支走的話而黯淡一瞬,卻又在聽見下一句話時瞬間擡眼,想上前抓着她的手腕,不過這次卻被她巧然躲開。
如今他的手落了空,卻并不惱了。隻是愣愣的待在原地看着她,眼中情緒波動,唇齒微啟,好像有些話想對她想說,可過了一會兒,他也隻是說了三個字:“謝殿下。”
朱辭秋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了門口。
待烏玉勝走後,鐵木修又“啧”了一聲,“這南夏未來的王主,竟如哈巴狗一般賴着大雍的公主,實在是荒唐。”
“老先生,你還要問何事?”
她不理睬鐵木修的話,隻淡淡問了句。
鐵木修自覺無趣,癟了癟嘴,道:“杜世安的徒弟,有無婚配?”
朱辭秋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他這是想給那個一直養在身邊的孤女做媒。
“我與他隻一面之緣,并不知此事。”
“那你覺得西琳如何?”鐵木修又問。
“我與她,也相處不多。”朱辭秋老實回答,“老先生,兩個素未謀面又相隔兩地之人,你就不要替他們牽紅線了。”
“誰說他們相隔兩地了?!”鐵木修吹胡子瞪眼,“他們是見過的!”
“哦?”
“當年,杜世安來過霞山谷,住了一年。”鐵木修似乎想起什麼往事,神色黯淡下來,用緩慢的語氣訴說着陳年往事,“南夏沒有年号,隻是杜世安來的那年,谷内的奇異花草開得特别好。他身邊跟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我身邊有個整日埋在草藥堆裡的西琳。年紀相仿,性格也互補,很快便玩到一塊去了。”
“人老了,記不得太多事情了。隻記得杜世安喜歡叫他團團,那小子說等長大了要娶西琳,如今這句話都一直勾得我家西琳整日魂不守舍,每日看向谷口的方向,望眼欲穿。十幾年了,始終不見他人影。”
等鐵木修說完,屋内寂靜須臾。
“老先生與杜大夫十幾年互通書信,卻不曾問過一句關于杜與惟的事?”朱辭秋挑眉,沉聲問道。
鐵木修本要說出的話一下便卡在嗓子眼,再也吐不出來。
“老先生,你的目的,是想讓我将西琳帶着離谷吧?”她掀起眼皮,朝鐵木修勾唇一笑,華貴之态毫不掩飾。
屋内又安靜半晌。
“不愧是大雍的公主啊,确實不算是個腦子鏽木之人。”鐵木修大笑兩聲,又道,“怪不得你能守住大雍三年。”
朱辭秋不置可否。不是她聰明,隻是話語間的漏洞百出罷了。或許又真如鐵木修所言,他真是人老了,記不住事,記不得她來的那日便已跟她說明了他與杜世安互通書信,才會說出這樣的故事來哄騙她。
但能與杜世安相交之人,想必不會糊塗至此。于是她便開口一問:“老先生為何不直截了當地同我講?何必如此拐彎抹角引我察覺你的真實目的。”
“你們大雍不是講究個,以情動人嗎?”鐵木修頓了頓,蒼老布滿褶皺的臉上露出狡黠的神色,這樣的神色,本應在一個蒼老的老人臉上顯得有些不倫不類才對。可不知怎的,又在這張老則老矣,卻仍異域十足的臉上意外和諧。
“老先生,以情動人可不是編故事。”她左右看了下,見着一旁有兩張凳子,便坐在凳子上理了理衣衫,看向鐵木修,淡然開口,“為何想讓我帶西琳出霞山谷?”
鐵木修擡頭看向門外,屋外那些早已看膩的景色倒映在他眼底,語氣帶着些不易察覺的怅然,緩緩開口:“孩子大了,總要去看看外頭的天地。”
“在此處,有何不好?”朱辭秋道,“不愁吃穿,不懼戰火,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安逸恬靜之地,外界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
“天下八萬裡,山川湖海何其多啊。”鐵木修看向她,“總要去看一看,感受一下大好河川。若是一生都拘在這個地方,拘在這個所謂的世外桃源,那才真是白活了。”
“外界之人朝不保夕,太平之日不知何日可見。連綿戰火染透山河,早已不複大好河山。”朱辭秋聲音冷淡,“也就是南夏,山川湖泊如舊時之景,尚可一觀。霞山谷就在南夏,你們随時可出谷賞景,何必叫我帶她出去呢?”
“倘若,她想去大雍呢?”
“她為何想去大雍?”
鐵木修沉默一瞬,歎了口氣,“她是真的,很喜歡杜世安那小徒弟。”
“但也隻是想去,見他一面。”
朱辭秋聞言,怔住一瞬,開口問道:“老先生,就如此笃定我會回到大雍?若是我回不去呢?”
“杜世安說你曾許諾,待你歸國,送他十根西洋參與一株百年雪蓮。想必以你的本事,定是能回去的。”鐵木修笃定道。
說起此事,她便被自己蠢得想笑,竟平白無故失了這般多的珍寶。但朱辭秋面上卻不顯,隻平靜道:“以三粒解毒丸換我帶她入大雍,未免太不劃算。”
鐵木修問:“你還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