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錦說的話，實實在在地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紅契，官府認證，到時候就算是姓李的鬧起來，自己也可以說是為了幫這娘仨。而且老二也确實需要這麼一棟單獨的房子，畢竟是城裡頭富戶人家的女兒，老二能勾搭到這麼一位也是他的運道。

唯一的問題就是自家那群眼皮子淺的，分出來單獨住，目前來說就是一個很好的選項了。

他盯着李雲錦，嘿嘿地笑了笑：“沒想到老李還有你這樣的女兒。你想要多少？先說好，去官府過戶的錢，得你出。”

“你出，”李雲錦毫不猶豫地說：“然後再給我們十兩銀子。”

村長跳起來：“你搶錢啊！”

李雲錦一動不動，就那樣站在那裡看着他。頓一頓，他軟了一點，輕聲說：“十兩銀子确實是太貴了……”

“我爹當初蓋這個房子用了四年，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本錢不下三十兩。你若是不信，盡管去木匠那裡問就是。裡頭有五間可以住人的房子，将來就算是生了四個孩子，一人一間房也是綽綽有餘。”

在村長的不以為意的注視中，她忽然一笑：“你若是不要，我就一把火燒了它。”

村長又跳起來了：“你個小丫頭片子，家裡頭的東西就是這樣給你浪費的嗎！”

李雲錦一聲冷笑：“總比送給李家好。”說着，她就要往廚房走，去找點火的東西。李雲芳懵懵懂懂，但此時也站了起來，搖搖擺擺跟在姐姐身後想要一起行動。

就連看上去最溫柔的葉氏，這個時侯也沒有說話，滿目溫柔又哀傷地看着兩個女兒，眼淚默默地流。

村長頓時啞了。他咕噜噜地轉着眼睛，終于一咬牙，狠狠道：“行了行了，十兩就十兩。一個小丫頭，也不知道哪裡來那麼大氣性，這麼好的房子，說燒就燒。”

想到她方才說的話，他又搖了搖頭。李家族裡這次算是把人得罪狠了，要是以後這丫頭能翻身，姓李的都讨不了好。

一想到這裡，他又得意地嘿嘿嘿笑了起來。

得了一棟便宜房子，又給李家加了個仇人，完成了大人們的任務，還能給自己落個好人的名聲。

自己可真是太棒了啊！

他樂滋滋地和李雲錦達成了協議，回去拿錢拿東西。

李雲錦沉默地用手捧了兩捧水洗了臉，又給滿臉灰塵的李雲芳擦了擦，看着露出來的小臉上滿是擦傷，憐惜地摸了摸。

今年不過五歲的李雲芳露出笑容：“姐姐，不疼的，就是有一點點。”她用手比劃了一點點距離，想了想，又放大了一點點，又怕姐姐擔心，補充一句：“一點點疼。”

她梳着小丫頭們常梳的包包頭，一雙眼睛又圓又亮，小臉還有些圓鼓鼓的嬰兒肥，就是面頰上的擦傷讓人心疼。家裡頭顯然将她養得很好，就算父親死後吃了苦頭，眼睛也是亮閃閃的。

葉氏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去屋子裡翻了又翻，才找出來一件勉強能穿的衣裳，換下了李雲錦身上的血衣。她折了根樹枝将頭發散亂地绾起來，摸着後者的頭說：“雲錦長大了。娘很高興。”

仰頭看着天空，她的眼淚不自覺地往下掉，哽咽道：“當家的見了一定也很高興。等賣房子的錢拿到了，我們去城裡找個活慢慢幹，日子總能過下去。”

李雲錦看着她落在臉頰旁的散發，頭發上曾經的銀簪消失無蹤，耳朵上一點點的銀花耳釘也不見了，隻留下一道血痕。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村長拿着路引和立女戶的資料過來，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十兩銀子在布袋子裡，一臉心疼地說：“走吧，我陪你們一起去縣城。”

他牽來了自家老牛，有些心疼地在老牛身上摸了摸，又喂了些草料，才一指後面的闆車：“坐着吧。這村裡頭，你們以後就不要想回來了。”

牛車搖搖晃晃，他絮絮叨叨。

“這次姓李的欺負你們，以後也不會容你們的，他們怕你們報複他們；姓葉的不會管李家的事，我也不會管。”

“城裡頭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就算是離了女戶，也别覺得那裡的日子就好過了。村子裡頭好歹還有宗族……”他忽然一停，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下去：“城裡頭那些混混可不會管你的日子好不好過，欺負你就欺負你，也不挑日子。”

“雲錦丫頭年紀也不小了，趕緊找個人定個親，那樣有夫家幫扶着，你娘和你妹妹的日子也好過些。”

李雲錦實在是不願意聽他說這些，冷笑道：“我這樣的條件，去找什麼樣的人家才護得住我娘和我妹妹？那樣的人家，又怎麼會看得上我？”

她叫停牛車：“我看到那裡有寒瓜，娘，你吃不吃點寒瓜？”

說完，不等車停下來，就跳了下去，一溜煙地向前跑了。

村長搖頭：“以前也沒發現，雲錦這丫頭是這樣的性子，風風火火的。”

葉氏低頭撫着李雲芳的頭發——又累又困的她已經在母親的膝蓋上睡着——眼眶發紅，輕聲細語地說：“以前當家的在，她也不需要表現得像個大人。可現在，我這個當娘的立不起來，她就隻能站出來了。”

“是我沒本事，讓她變成現在這樣。”說到這裡，眼淚已經又落下來。

村長摸了摸胡須，無話可說，心裡面莫名地有些羨慕。

也不知道自己将來有個萬一，自家有沒有這種能站出來頂門立戶的孩子。呸呸呸，說什麼萬一呢！沒有萬一，自己一定能看到兒女娶妻生子，以後還要帶重孫子呢！

牛車慢悠悠地停了下來，村長眯着眼往李雲錦離開的方向看：“哪兒有寒瓜，我連個瓜藤都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