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凫颔首,順勢坐在曹铎旁邊,拿起桌上的茶壺斟滿一杯遞給他,“我去取賬冊時不小心遇見了她,前幾天她邀我飲酒時告訴我的。”
曹铎接過茶杯,正覺口渴,一飲而盡,接着正色道:“難怪。她早年曾聽我二弟說過我們之間的事情,找你結盟也是情理之中。”
薛凫未作言語,隻是為自己也斟滿茶水,端起茶杯正準備入口時,目光不經意掃向水杯泛起的層層漣漪。
刹那間,她的瞳孔驟縮,血色全無,驚道:“不好!這水中被下了蒙石散。”
話音剛落,她的視線急切地轉向曹铎手中那已然空空如也的杯子,心髒猛地一縮。
曹铎聞言,連忙運轉武功内力,将自己飲下的茶水全番嘔了出來,但整個人仍有些虛脫地不受控制朝着一側倒去。
薛凫眼疾手快立馬接住他,好在曹铎意識還清醒,他聲音中滿是狠厲,“肯定是李晉搞的鬼。”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薛凫心中滿是忐忑,李晉既然選擇将蒙石散下在她房間的茶壺裡,恐怕是已經算計到曹铎會來她的房間。
曹铎冷笑,眸色幽深:“那我們便将計就計,看看他究竟想要幹些什麼。”
他接着顫顫巍巍擡起一隻手撫上薛凫的臉頰,浮現一抹發自内心的笑容,又夾雜着一絲難以掩飾的得意,“看來他對你也不過如此,這下,阿凫你總該看清了吧?”
薛凫的眉頭瞬間蹙起,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與不自在。
她下意識地微微側身,不着痕迹地避開了曹铎的觸碰,語氣中不自覺地染上了幾分嗔怪與不滿:“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在在意這些有的沒的。”
曹铎的手就這樣僵在了半空中,片刻後,才緩緩落下。那隻落空的手,帶着滿滿的失落,無力地垂在身側。
可他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緒,臉上的笑意依舊,聲音裡帶着幾分笃定:“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男人,隻有我。無論你承認與否,這都是不争的事實。”
薛凫心中一怔,像是被什麼擊中了内心最柔軟的地方。
她的睫毛微微顫動,下意識地垂眸,避開了曹铎熾熱的目光,不再接話,而是迅速轉移話題,試圖掩蓋内心的波瀾:“既然要将計就計,那我是不是也要假裝喝下這杯茶水?”
曹铎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不錯,隻有這樣,才能讓李晉徹底放松警惕。”
曹铎額角沁着冷汗,喉間溢出悶哼,卻仍支起劇痛的身軀。五指深深陷入薛凫肩頭的織錦,指尖隔着衣料傳來她肌膚的溫度,仿佛這樣就能将殘存的氣力度給她。
褪去血色的唇貼近她耳畔,氣息裹着沉水香:“縱使要剜骨作燈油,我也要為你照出條生路。”
薛凫眼睫忽顫,恍惚見燭火搖曳間,少年郎君臨窗謄抄兵法的手勢與此刻重疊。
那時他腕上還系着端午的彩縷,筆鋒卻已隐現金戈之氣。喉間蓦地湧上酸澀,她猝然擡掌抵住他胸膛——本是要推拒的,指尖卻觸到繃帶下溫熱血迹。
“曹铎!”她倉皇後退半步,袖中金錯刀硌痛腕骨,“你當自己還是那個揚州城的少年郎嗎!”尾音忽地哽咽,鎏金燭台在餘光裡碎成點點金芒。
曹铎踉跄撞上青玉案,他垂首低笑,破碎的喘息裡混着鐵腥:“阿凫,你方才喚我名字時...”
擡起的眼眸映着燭芯爆開的星火,“和及笄那日,收我金簪時的聲氣一般無二。”
理智的驅使下她微微側頭不再看向他受傷的眼神,低聲道:“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阿凫,你是在關心我嗎?”卻沒成想曹铎的眼眸再一次亮起來,立馬上前擁住薛凫,柔聲道:“放心,我們都會好好的。”
薛凫沒吱聲,隻是袖中的金錯刀在燭火的照映與繡錦布料的覆蓋下重疊成凄慘的影。
這刀是今早上船前李晉給她的。
李晉沉着臉,語氣中卻滿是興奮:“我知道曹铎那孽種總會按捺不住來尋你的。”
他挑眉揚聲道:“屆時......你便一刀刺入他的心髒,叫他再也動彈不得。”
“這樣,我便能名正言順的宣布,六皇弟李铎意欲染指孤的側妃,卻被孤的側妃認作賊人結果。”
他又靠近薛凫,手指撫過她柔軟的發絲,挑起一縷悠悠道:“愛妃,你說孤這計策如何?”
*
薛凫再次醒來時身處山谷野林之中,身上的衣服滿是潮濕,而旁邊則是滿身血腥氣已經累到虛脫的曹铎。
她連忙上前拍拍曹铎的臉頰,急聲詢問:“曹铎!曹铎!你醒醒!”
她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正準備拿出金錯刀時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便被一掌給拍暈,醒來便在這裡。
薛凫連忙檢查自己袖間的金錯刀,确認無誤後才算松了口氣。
此時曹铎悠悠轉醒,一雙眼眸正好對上焦急的薛凫,嘴角微微上揚。
“好久沒見到你為我擔心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