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屋内隻剩下她與薛凫兩人。
楊靜華邁着細碎的步子,靠近薛凫的床榻,微微俯身,聲音壓得極低,正色道:“陛下熬不過這個春天了。”
薛凫心中猛地一震,她擡眸眨眨眼,“什麼意思?”
楊靜華頓了頓,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歎了口氣道:“我父親昨日進宮,回府後便給我傳了封信。”
薛凫不語,隻是咽咽口水,等待着楊靜華的下文。
她接着道:“陛下若駕崩,太子便會登位,但他絕對不會放過曹家剩餘的人。”
“為何?有姐姐您在其中斡旋也不行嗎?”薛凫有些疑惑,曹家已然倒台與李晉并不存在直接聯系,李晉何必趕盡殺絕。
楊靜華眸中閃過幾分恨意,她緩緩道:“因為那礦脈根本就是太子手下的人辦的事。”她摸了摸手上的玉镯,神情才微微好些,“曹家不過是替死鬼。”
她睨了薛凫一眼,“不然你以為為何六皇子對李晉恨之入骨,除了奪妻之恨——”
“還有栽贓嫁禍之仇。”
薛凫心中微顫,照楊靜華的意思,也就是說若此番曹铎回不來,待李晉即位,他們這些人,連同還剩餘的曹家上下,都将如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楊靜華觀察着她的神色,見她眉頭緊蹙拍拍她的肩膀,安撫道:“無事,六皇子會有辦法的。”
在揚州時,楊靜華與曹二郎相伴左右,閑暇時,總能聽聞不少曹铎往昔那些盡顯勇略的事迹。更何況此間計量有不少還是兩人共謀,對于曹铎,她始終是信賴的。
隻是薛凫卻想到被她抛棄的曹铎,若是他的救兵沒能趕到......
她眼眶微紅,顫抖着拉過楊靜華的衣袖,顫聲發問道:“若是......若是他回不來呢......”
“怎麼可能呢?”楊靜華面露疑惑,看着薛凫的表情,本不忍心想說些什麼,但想到那人的囑托,終究還是咽下肚去了。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東宮侍衛的聲音。
“太子妃娘娘,殿下請您即刻回房。”那首領聲音洪亮,雖不見李晉本人身影,但卻仍有威嚴之意。
薛凫的手臂松開楊靜華的衣袖,接着緩緩落下,别過頭開口道:“我無事了姐姐,你快些回去吧,若是叫殿下不喜可就不好了。”
楊靜華卻露出一抹堅定的眼神,重新拉起薛凫的手,沖着外面喝道:“告訴他,我這幾天都歇在薛妹妹這,不回去了!”
外面不死心接着傳來:“太子妃娘娘,您可不要讓屬下為難,也不要讓殿下失望啊。”
薛凫微皺眉頭,輕碰楊靜華的手臂,小聲道:“姐姐,我這真的沒事了。”
她生怕因自己的緣故,引得李晉對楊靜華遷怒發作。李晉盛怒之下,手段必定狠辣,楊靜華首當其沖,怕是要遭受無妄之災,屆時,她必定也會被牽連其中,不得獨善其身。
楊靜華卻微微俯身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将食指豎在嘴邊:“噓——我可答應了他要好好照顧你的。”
接着她便沖外面高聲道:“我說歇在這就不會變了,有什麼為難的叫殿下自己來找我便是。”
她又叫來自己的貼身嬷嬷,叫她将那侍衛給打發走。
薛凫一怔,心中暗暗思索“他”的意味。想到方才楊靜華遞給自己的藥丸時也是說的“受人之托”,這其中說不定有什麼關聯。
她剛想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出心中疑惑,目光卻瞥見楊靜華已然起身,朝着房内被屏風隔開的另一個房間款步走去,讓她到嘴邊的話又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
楊靜華的聲音從隔間傳來,“妹妹今日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話音剛落,她身邊的嬷嬷便将兩間房内的燭火給滅了,房内瞬間恢複寂靜。
窗外的雨已驟停,隻剩下北風呼嘯,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紙窗,沙沙作響。
薛凫心中忐忑,唯餘那麼些希冀。
次日薛凫醒來時,身上的病痛已經全然消失,她擡手摸向自己頸後的印記,指尖摩挲而過,隻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膚,那原本明顯的凸起竟已消褪了些許。
她不由得想起昨日那顆紅色的藥丸,想到曾從纏枝那聽說的解蠱之法。
彼時,纏枝神色複雜,話語中帶着幾分無奈與警告:“娘娘,您所中的這蠱,若想徹底根除,永絕後患,非得集齊三十九味奇草不可。可其中有一味,僅在皇宮内庫中才有,世間獨一無二,天上地下,僅此一株。依奴婢看,娘娘還是安安心心為家族效力,莫要再想着掙脫了。”
難不成......薛凫心中有了計量,恰在此時,隔間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緊接着,楊靜華悠悠轉醒,慵懶的伸懶腰聲清晰可聞,那聲音打破了此刻的靜谧,也打斷了薛凫的思緒。
薛凫連忙下床,她小跑到楊靜華的床前,面露喜色問道:“姐姐,你告訴我,曹铎他是不是已經回王都了!”
楊靜華才從睡夢中悠悠轉醒,意識還在混沌之中徘徊。腦袋昏昏沉沉,眼前的一切都還帶着幾分朦胧與不真實。
這時,薛凫的問話輕飄飄地傳進耳中,她根本來不及細想,憑着本能,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但很快她便意識到自己好像說漏嘴了什麼,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結結巴巴地開口道:“嗯?我不知道啊。”
薛凫可不信她這說辭,勾起一抹笃定的笑,雙手抓住楊靜華的肩膀,急切追問:“姐姐,都到這時候了,你就别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