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凫再次見到李晉,是送過玉珏拓樣的第五日。
偏殿的門“砰”地一聲被撞開,李晉裹挾着一身寒意大步邁進。
他雙眼布滿血絲,目露兇光,連日侍疾讓他的面容憔悴不堪,兩頰凹陷,透着幾分駭人的蒼白。
一見到薛凫,他腳下絲毫未停,箭步沖上前去。
薛凫剛要福身行禮,還未及動作,纖細的脖頸便被一隻大手緊緊掐住。
李晉的手指用力收緊,關節泛白,聲音冰冷得如同臘月寒霜:“薛凫。”
薛凫驚恐地瞪大雙眼,喉嚨被死死扼住,根本說不出話來。窒息感如潮水般湧來,她的眼眶迅速蓄滿淚水,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制地簌簌滾落,滑過臉頰。
她雙手慌亂地攀上李晉的手臂,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試圖掰開那隻奪命的手,換來一絲喘息的機會。
然而,她的掙紮不過是徒勞,李晉的手如同鐵鉗一般,越收越緊。
李晉一邊動作一邊狠厲道:“你和那曹家孽種裡應外合!居然讓他給回了王都!”
薛凫說不出話,隻得下意識搖搖頭,但李晉卻沒有停止動作,她的意識漸漸開始模糊,眼前的景象也變得影影綽綽 。
忽的,偏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且慌亂的腳步聲。緊接着,楊靜華的身影如一道疾風般沖了進來。
她幾步上前,雙手用力地去掰李晉那隻死死掐住薛凫脖頸的手。楊靜華咬緊牙關,拼盡全力,額頭上青筋暴起,終于将李晉的手扯了下來。
李晉怒不可遏,看向身後帶着一衆侍女嬷嬷的楊靜華,想要擡手給她一巴掌,卻還是在計較下忍了下來,他怒道:“怎麼?太子妃,你要造反嗎!”
薛凫如同一灘軟泥般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劇烈地咳嗽着。
楊靜華面色冷凝,毫不畏懼地直視李晉充滿怒火的雙眼,她開口道:“臣妾不敢。隻是臣妾視薛妹妹為我的親姊妹,若是太子殿下傷了她,臣妾恐會心寒。”
她接着道:“而臣妾若心寒,父親與臣妾父女情深,可就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了。”
李晉擡手指向楊靜華,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的兇光未減,冷哼一聲道:“你今天是要鐵定護着這個賤婦了?”
楊靜華上前一步将薛凫護在身後,目光銳利地看向李晉:“是又如何。”
“好得很!”李晉怒極反笑,他招來一衆東宮護衛,轉身發号道:“太子妃與側妃身染惡疾,就待在此處好生安歇,不得出去!”
說完,李晉便拂袖而去。
随行的侍從衆人也匆匆離去,一時之間便隻剩下薛凫與楊靜華一行人。
楊靜華緩緩蹲下身子,輕柔地将薛凫扶起,眼中滿是關切:“薛妹妹,你可還好?莫要害怕,有我在。”
“我無事。”薛凫眼眶泛淚,方才突生的變故還沒緩過神,她微蹙眉頭,想到還身在薛府的生身母親。
她拉過楊靜華的衣袖,急切道:“請姐姐救我母親!”
楊靜華微愣,疑惑問道:“此話怎講?”
此時,偏殿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厚重的暮色如一塊巨大的幕布,将整個宮殿籠罩。
薛凫望着那緊閉的殿門,不安道:“姐姐不知,我雖以薛府嫡女的名頭嫁入東宮,實際上卻是個不入流的庶女。我那狠心的父親以我母親的性命做要挾,叫我嫁入這東宮。”
緊接着,她下意識地攥緊衣角,聲音帶着幾分顫抖與哽咽,緩緩說道:“而此時我已失太子寵愛的消息若傳出去,我怕父親拿我母親下刀洩憤。”
楊靜華輕輕拍着薛凫的後背,秀眉微蹙,沉思片刻後道:“妹妹莫慌,我已暗中派人去給我父親送信,他定會想辦法救我們出去。隻是在此期間,咱們要格外小心,以防太子暗中使壞。”
她接着安慰道:“至于令母,我相信六皇子不會讓你傷心的。”
薛凫微怔,她靠在楊靜華的懷裡,心下忐忑,開口問道:“他真的會救我母親嗎?”
可薛父控制趙姨娘一事本就甚少人得知,若是曹铎知道此事救下趙姨娘,再加上之前給自己送來的解雇丹藥,那就代表他是不是從一開始便知道自己的處境?薛凫不安地想着。
若真是如此,那麼之前自己在他面前的那些計量,他是否全都心知肚明?
她正色望向楊靜華,“楊姐姐,你是不是在入東宮之前便和曹铎有所聯系?”
這三年時間實在變了太多,曹铎雖聰明絕頂,但要在短短時間内打探到這麼多消息部署棋局一定少不了盟友。
她的目光落在楊靜華身上,而這位曹铎的準弟妹,就是他的最佳盟友。
楊靜華毫不避諱,微笑回應道:“薛妹妹果真聰慧。沒錯,我與六皇子一直都有書信往來。”
“你們......可楊宰相不是一直都以清流著稱嗎?怎麼會容許此事發生?”薛凫疑惑問道。
同時她心中也不免膽寒,沒想到短短三年曹铎竟然成長為了如此人物。薛府一直以為李晉會穩坐太子之位,看來如今倒是鏡花水月了。
提起此事,楊靜華的興緻低了些,她垂眸,燈火倒映在她臉頰,“父親确實不願參與這種事情,但他不忍老友無妄之災,也不忍我抑郁寡歡。”
薛凫颔首,暗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