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昀道了謝,堅持寫了欠條才離去。
蘇绾送他到門口,瞥見了他泛紅的眼角。
鐘少軒把錢借給柳昀之後,他們就更加省吃儉用了,碗裡的粥一天比一天稀,菜裡的油一天比一天少。蘇绾把那天用來砸鐘子林的枇杷全都撿了回來,她是再也不敢浪費糧食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肚子空蕩蕩,翻來覆去睡不着。江聽雨翻了個身,壓低聲音問她:“小六,你怎麼還不睡啊?”
蘇绾扯出一個笑容,“我不是很困。”
“哦,”江聽雨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我也有點。”
剛說完,黑暗之中傳來清晰咕咕聲。江聽雨的臉紅透了:“好像有點餓。”
鐘無媚刷的睜開眼,煩躁地踢了一下床尾,直接道:“我餓得睡不着!”
三人齊齊歎了口氣,江聽雨慢慢道:“我前幾天去看,看見林子裡的筍也好大了……”
三人對視一眼,月光照進來,她們眼裡都閃耀着奇異的光芒。
江聽雨突然洩氣道:“但是那林子裡的竹子都是應先生種的,我們這樣算不算偷啊?”
“哎呀,管不了這麼多了!”鐘無媚難受地捂着肚子,“他看起來也不像沒錢的人,在意這幾個筍幹什麼!而且别人不也去偷,但是他從來沒說過什麼,可不就是默許了。”
蘇绾也覺得拿人東西不好,但天天餓肚子實在難受,良久她才慢慢道:“要不先去砍一點兒?不是說他早上才到那裡去的嘛,我們下午再去就好了。”
江聽雨肚子又叫了一聲,于是她慚愧地妥協了。
第二日下午,蘇绾三人到竹林裡去。這一片竹子種了好幾年,郁郁蔥蔥,遮天蔽日,走進去都感覺清涼不少。
蘇绾跟着她們在竹林裡轉,現在還沒到四月,苦竹筍還小着呢,三月筍和雷竹筍卻剛剛好。
三人一個把風,兩個挖筍,挖了一整筐才迅速溜了。
大哥問起,她們就說是城外某座山裡發現的,鐘少軒也不再生疑。幾個女孩子把筍剝幹淨了,用熱水煮過一遍,最後放到罐子裡用冷水浸泡着。每天拿一點出來變着法子煮,飯桌上好歹多了道菜。
蘇绾心裡還惦記着還傘一事,她尋了個風和日暖的好天氣,吃過午飯後便到蕪竹居去。
她向守門的侍從說明來意,不多時,等來一位黃衫侍女,樣貌衣飾皆與一般侍女不同,神情倨傲,站在台階上來來回回地把她打量個遍。
“你是誰?”
“我是城西鐘木工家的,叫做蘇绾。”蘇绾察覺到她目光不善,雙手将傘遞出,再次說明來意。
“我來還應先生的傘,那日在茶館避雨,應先生見我等了許久雨也未停,故而把傘借我一用。敢問先生現下可在府中?”
黃衫侍女眉尾挑起,不知為何冷笑一聲:“公子不在。”
“那勞煩這位姐姐替我轉交……”
“公子的東西,我怎好轉交。”她不鹹不淡地打斷蘇绾,忽然笑道:“算着時辰他也快要回來了,你在這等着,到時候親手還給他吧。”
蘇绾雖不明白她為何厭惡自己,卻也知叫人代為轉交确實不妥,于是抱着傘退到一旁,安安靜靜地等着。
那道犀利的目光凝在後背上,許久,黃衫侍女輕哼一聲,終于轉身離去。
蘇绾來時日頭高懸,不知等了多久,隻覺腿腳麻木,如針刺般陣陣發疼。血紅夕陽落到她的肩上,并無一絲暖意,反倒是日落後夜霜凝結,涼風四起,她抱着傘衣衫單薄,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其間她嘗試把傘交給守門的侍從,他們卻紛紛擺手後退,如避蛇蠍,顯然是受了旁人的指令,不收她的傘。
她明白了那侍女是故意诓她,讓她白站一下午。蘇绾雖然年紀小,卻也有自尊心,她與對方從未謀面,平白無故地遭人白眼,她心裡難受得很。
天色漸暗,再不回去要看不清路,蘇绾心想是等不到應先生了,對那黃衫侍女生起怒氣。
她對守門的侍從道:“天色已晚,改天我再來歸還。”
便決然轉身,闆着面孔,一瘸一拐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