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不及多想,感覺懷裡的盒子要滑出去,另一手便松了燈,折回去抱木盒。
琉璃燈砸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裂響,碎成數片晶瑩剔透的光。
蘇绾整個人往後縮了下,低低地叫出聲。
應桓抱着她後退一步,垂眸看着她:“可有傷到?”
蘇绾聞言活動了下雙腳,沒察覺異狀才搖搖頭,還有些驚魂未定。
“那便走吧,站好了。”應桓松開她,輕拍了下她的後背。
離開他溫暖的懷抱,蘇绾有些失落,又後知後覺地嗅到一股清冽的酒香,心裡有些新奇,揣測着他是不是醉了。
及至亭中,大抵是他提前吩咐過,矮桌上的酒食已被收拾幹淨,換上茶水與一些清淡的糕點。
兩人對面落座,應桓抵住寬大袖口為她倒茶,看了下她尚有些紅腫的眼睛。
“今日你說那些話時,我的本意并非要拒絕你,隻是情形突然,我尚有一些事情沒有想通,不想草率回應你。你說的話我回去考慮許久,心中并沒有确切的定論,我想你的年紀不大,極少去過瀝城以外的地方,不知這世上有千百種人,貿然說喜歡我,其實也并非是好事。”
蘇绾聽得認真,一時卻不知如何回答,隻好低聲重複:“我喜歡你。”
應桓笑道:“這話你已說過許多遍。”又頓了下,“你可及笄了?”
“自然,”蘇绾忙點頭,擡頭挺腰:“我不小了,今年開春就十六了。”
十六歲在應桓看來與孩子無異,他微微笑了下,将茶杯放至她面前,語調輕緩。
“你這個年紀,求而不得便會耿耿于懷,自己卻弄不清是喜歡一個人,還是心有遺憾以至于念念不忘。”
“我分得清,”蘇绾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卻輕輕擰眉:“先生有一點說的不對,我并非貿然說喜歡你,我雖不聰明,但我知道自己的心。這件事我認真想了兩年了。當初你走後,我也以為自己心思淡了,但在淮城一見你,才發覺不是這樣。”
“我看見你心中便歡喜,隻想一直陪在你身邊,一輩子也不要分開。”
她說不下去了,這已經是她能說出來的最勇敢的話了。
一輩子,應桓已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聽過這種話了,天真到引人發笑,執拗得使人無奈。
但或許是飲了些酒的緣故,他的心中頻頻觸動,靜靜地聽完這些孩子氣的情話,深思良久。
“在我身邊,可能會有許多危險。”
“我不怕,我也能保護你。”
“日後若是後悔了呢?”
“我才不會後悔!”
應桓與她長久對視,幽黑的眼中浮動些許微光,他很輕地笑了下,道:“好啊。”
“那麼這東西,你理應收下。”
他打開錦盒,取出那枚瑩潤的玉環。
蘇绾看着他起身走來,在自己面前蹲下,微微傾身,修長手指勾起她腰間衣帶,慢慢把玉環系了上去。
溫和淡雅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她袖中的手不自覺地攥緊,呼吸也屏住,半點都不敢動彈。
應桓系好便後退一步,他坐在她對面慢慢飲着茶,同她閑談許久,語氣神色一如往常。
湖中央的夜色靜谧,夜風輕柔,時而有魚兒破水而出的撲通聲。
蘇绾恍若靈魂出了竅,呆愣地回應着,直到應桓将她送回弄玉軒,自己在屋裡坐了大半天,才意識到他答應了自己什麼。
她激動得一晚上沒睡着,抱着被子翻來覆去,時不時笑出聲來。在人生的前十多年,從來沒有哪一天如今日般跌宕起伏,那樣難過,又那樣幸福,教她刻在心裡再也忘不了。
次日清早,她爬起來給大哥寫信。
既然打定主意上京,得及時告訴大哥,免得他擔憂他們。
蘇绾在信中說明事情的前因後果,末尾又加上一大段想念的話,寫了半時辰才停筆,又轉向鐘子林:“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鐘子林撓撓腦袋,嘿嘿地笑:“我跟妹妹你一樣就好。”
蘇绾便在落款處寫了兩人的名字,晾幹封好,找了個靠譜的同鄉,塞了些銀錢托他帶回瀝城。
又過一日,她與鐘子林收拾行囊,跟随應桓離開淮城。
應桓的馬車與他們隔得遠,蘇绾隻在出門時見到他一面,遙遙相望,很快便挪開目光,心中已是一片清甜。
馬車沿着官道使出淮城,她掀開簾子往外看。如今要離開雲州,到更加遙遠的地方去,她卻不似當初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