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施完刑,趙缭立即扔了竹條,一面喊人,一面連忙蹲下幫荀煊解身上繩子。
這時的荀煊已心肺俱損,到了瀕死邊緣,就隻存着最後一分意識,便連眼睛都已無法聚焦,隻靠着本能,斷斷續續吐出最後一句話來。
“須彌将軍手耳通天……怎麼會聽不到……生民哀鴻遍野。
将軍是救過國的人……老夫求将軍,再救救百姓……”
言罷,荀煊暈死過去。門外,台衛們湧入,用藤床擡着荀煊。
刑凳旁,趙缭站在原地久久沒動。
荀煊直到最後一刻,念的還是百姓。
生之有時,用之有度,哀哀萬民,何日無憂。
丹鳳門甕城的側樓上,趙缭雙臂伏在城牆邊,無聲看着長長的宮道上,人來人往。
口中機械重複的,就是這句。
直到太陽西垂,宮門落鑰,宮道上空無一人。
“您讓屬下好找。”隋雲期從身後走來,站在趙缭身邊,“怎麼在這裡待着呢?”
“不在這裡在哪兒?反正天亮前,就會被抓回來,何苦打麻煩。”趙缭吹着風,無哀亦無怨,隻留麻木。
隋雲期心中大悲,面上盡可能不動聲色道:“這次可不好熬……”
趙缭笑了一聲,從額前發中摘掉兩簇曜石珠簾,随手扔在城牆上,露出雙眼來。
“我殺害了當朝大儒,天下讀書人恨不能皆食我肉、飲我血。這種時候,被關到宮裡反而安全。”
隋雲期可沒心情開玩笑,面色沉沉道:“荀司徒回府後,始終沒醒。
高長榮暗中吩咐,把盛安城中幾乎所有郎中都合理調開了。
李誼得知此事到現在,已經跑遍了城中所有醫館,沒請到一位郎中。”
趙缭的老師是李誡,所以她從前不太能理解,李誼與老師荀煊,怎麼會有這麼深的感情。
直到今天,她親眼見到荀煊臨死前最後的事情,是為李誼死谏,她才終于明白,李誼與荀煊的感情。
“無所謂。”趙缭的喉嚨動了動,“以李誼的手段,恩師被陷害,定不會坐視不管。
他手裡,肯定有東宮和虞沣構陷荀司徒的證據。
而東宮突然要置荀司徒于死地,背後肯定還有更大的隐情。
我們隻用思考怎麼盡快平穩和東宮割席,等李誼把證據一抛,我們再趁熱添把火就行。
多好啊,有人在我們前面當這急先鋒。”
你真要是這樣想的,就好了。
隋雲期側頭,無聲看着趙缭。
曾經,他有多慶幸趙缭沒成惡鬼,現在就有多難受,要是她真能成惡鬼就好了。
“那是誰?”
隋雲期聞言,收回目光,就見一人自宮道盡頭狂奔而來。
他一襲白色單衣在奔跑中傾瀉于身後,猶如挾着層層團雲。
“李誼?”
李誼是很好認的,隻是他從來都是溫溫吞吞,暖陽中也總是裹在厚厚的披風中。
趙缭還從未見過他穿的這樣單薄,又是這般狂奔。
“嗯,是李誼。”隋雲期接話,“在城裡找不到任何郎中,怕是入宮請太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