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茶樓走回家的時候,趙缭扶着腰走得不易。
當初趙缭被李誡送到辋川,是因為在左衛府中有内外諸多眼線,難于掩藏身份,盛安城中也盡是是非之地。
很長一段時間裡,辋川于趙缭,隻是藏身之地。
可漸漸的,趙缭發覺辋川不僅可以藏住她的身,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撫平她心上擔着的痛苦。
在一個個雞犬相聞的清晨,在一個個炊煙袅袅的黃昏。
或是穿梭在茶台和客桌間時,聽大娘們唠叨閑話時,挽着秦符符的胳膊撒嬌撒癡時。
趙缭好像真的能躲在江荼身後,抵擋盛安的風風雨雨。
但這次回來,不知是不是因為聽到須彌的名字,或是因為秦符符的體溫被墳冢吞盡,再無溫柔的隻言片語。
又或許隻是因為辋川連天連日的陰雨,更或是從四面八方彙集來的詛咒須彌之語全都應驗。
趙缭身在辋川的山水間,卻仍然感覺盛安的陰霾聚在頭頂,心中的陰郁無一處可托、可釋放。
趙缭昏沉走着,擡頭時已到家門口。
好一個家啊。趙缭心中莫名想。
關着累累罪孽的殺人犯屠央,住着鬼首須彌和陰鬼陶若裡的地方。
回家推開院門的時候,趙缭向後望了一眼,岑恕家大門緊鎖。
趙缭是想去見他一眼的,可是這段時間身心俱疲,讓趙缭在扮演無憂無慮的江荼時,第一次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
趙缭心中歎了一聲,推門進了院。
四十杖的傷,拼死撐住一口氣,第二天趙缭就能站起來給人施壓。
可養了快一個月,傷口還是無法愈合,反反複複得撕裂、感染、腐爛,更别提元氣大傷。
從來在桌前處理事務的趙缭,回來就側靠在床上,翻閱今日送來的信件。
每看完一封,就遞給邊桌上的燭火一封。
當最後一封也被吞食為灰燼時,趙缭乏得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江蘼引着李誼進屋的時候,就看到趙缭頭靠在床柱子上,頭發已拆開,搖曳的燭影溫和照亮她的面容,手垂在床邊,雙目合着,沉沉睡去。
屋中,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睡眠的安然味道交纏萦繞,聞到便能染上困意。
李誼在門口怔怔看了趙缭一眼,立刻轉過身來回避,輕聲道:“阿蘼,我改日再來看望江姑娘。”
“先生……”李誼正要走,背後人輕聲喚他。
趙缭一睜眼,就看到門邊昏暗的背影,忙叫住他。
李誼微微側身,抱歉道:“岑某來的不是時候,打擾姑娘休息了。”
“沒休息呢,合着歇歇眼。”趙缭笑笑,連忙扶着床闆坐起身來,将被子拉着掩好,道:“阿蘼,給先生倒茶呀。”
江蘼聞聲去了,李誼也不好走,左右踟蹰幾下,才坐到離床不近的圓桌前。
燭火正好在兩人的中間,映出半明半暗的兩張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