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趙缭提步進屋,轉身合住屋門的那一刻,燈滅了。
方才還溫馨柔軟的屋子,瞬間沉入冰冷夜色。
可屋中,并未開窗。
趙缭的心已狠狠一沉,轉頭時果不其然,床邊已坐着一道影。
薄光中,他玉冠如月,面色如霜,雙眸落在暗中,沉靜得看着她,像是一尊雕塑,在這裡等了她許多年。
這一眼,隻有震悚。
普天之下,唯一他未存在過的地方,從今也有了他的氣息。
趙缭單膝落下行禮時,絲毫不吝啬自己腰上即将撕裂的傷口。
“屬下參見主上。”
李誡不知在看什麼,半天才道:“起來吧。”
趙缭一時沒動,仍低垂着頭,恭敬道:“勞主上勞頓,但請主上吩咐。”
“起來。”李誡複道,已有不悅。
不用擡頭,趙缭都能感覺到,李誡的目光在如何苛責得審視着她。
趙缭隻好起了身,千百個心眼來回拉鋸,也沒想明白李誡為何會出現在辋川。
她在辋川生活了十幾年,這是李誡第一次現身于此。
這尊雕塑終于動了,李誡探手入懷,同時道:“過來。”
當他将從懷中掏出的瓷瓶蓋子取下後,發現趙缭仍在原地沒有時,不再複言,隻不輕不重看着趙缭,眉頭微鎖。
趙缭無法,隻好走向床邊,又屈膝要跪,不想膝蓋還未落地,已被李誡一手抓住胳膊,拽着她坐在了自己身邊。
“主上您……”
趙缭話還沒起頭,已被李誡按着肩膀,伏在了他的腿上。
趙缭正要起身,被衣襟掀開後鑽入的涼風冷的一機靈,緊接着冰涼的手指帶着冰涼的藥膏,落在了傷口處。
趙缭無法再動,竭力想将注意力,從傷口處分散開時,能感知到的,就隻有他衣袍上散發的,披夜而來的霧氣。
與這霧氣截然不同的,是他突然開口時,已不複方才淩厲。
“缭缭……”他喚了一聲,過了許久,才接着道:“你受苦了。”
皮肉之苦算什麼。趙缭心中冷笑。
觀明台險些滅門之時,誰又不是怕惹火上身,冷靜得隔岸觀火。
“多謝主上挂懷。”趙缭的聲音,像是吸足了他身上的冷霧之氣。
李誡沒再開口。
自從上次他試圖帶趙缭私奔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單獨相處。
這其間,又發生了這許多事情。
對李誡而言,他想對趙缭說的話更多了,可能對趙缭說的話,卻更少了。
兩人無距離得接觸着,卻都一言不發。
趙缭心中也緊張過一瞬,擔心李誡是否早藏身于附近,聽到了她和岑先生的對話,瘋病大作後,對岑先生不利。
但很快,趙缭又放下心來。
以李誡的傲慢,他根本不會把小鎮上的教書先生放在眼裡,便是出手鏟除的耐心都不會有。
果然,李誡自始至終沒有提。
隻是他擦藥的速度很慢,慢得好似要硬耗過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