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長一聽,像是炸了毛的貓,差點都要跳起來,一口反駁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妄加揣測皇子!”
趙“唰”得一聲拔劍而出,步步緊逼道:“稽查百官,乃是陛下賦予我們觀明台的權力。
駐都皇子無诏離開盛安,可是重罪。今天就是掘地三尺,我也非得見到七皇子不可。
不然,那我隻好以私自離京狀告之。”
“你……!”侍衛長氣得咬牙切齒,手裡的劍越握越緊,“那便看看七皇子府容不容你放肆吧!”
劍拔弩張之間,眼見一場争鬥不可避免。就聽“吱呀”一聲,侍衛身後的屋門打開,門中央的人,正是李誼。
“須彌将軍,好大的陣仗。”李誼玉面寒,聲更寒,開門的手從門框邊緩緩垂落。
“還不是因為,您實在是太不好見。”趙缭笑了一聲,收劍回鞘,躬身行禮:“末将參見七皇子。”
李誼欠了欠身,道:“将軍多禮了,裡面請吧。”
“是。”趙缭笑着應了一聲,跟着進了屋。
屏退下人後,李誼斟了一杯茶,還沒放到趙缭面前,趙缭已經先把一卷卷軸放在他面前。
“這是?”李誼還是把茶杯先放在趙缭面前,看了一眼卷軸,并沒翻開。
和七皇子,趙缭省去大段鋪墊和寒暄,張口便毫無預兆地大段背誦起來,語速之快之流利,令人瞠目結舌。
“荥澤,隸屬平州,位于隴朝中南,人口三萬兩千五百一十四人。
五年前,擁有有田者一萬餘人,時值今日,在冊有田者,僅僅七百六十五人。
便是這七百餘人中,實際持田者不足半數,剩下皆為挂名。
所持田者,無一例外,皆為與荥澤虞氏族人,或與其關系親近者。
尋常百姓若想種田,隻能以年金五十至一百五十兩之數額租賃,然一年收成遠遠不及租田之資,更要繳納沉重賦稅。
以城南農戶張大西為例,他租種虞家荒田十畝,全家七口人不論老少、不論寒暑地辛苦勞作一年,收成為白銀六十一兩,租田之資為七十兩,賦稅為二十一兩。
若不租賃田地,隻能種虞家之田,歸虞家管轄,不得歸家。
以城東農戶李長川和妻子為例,今年是他們給虞家種田的第二十四年。
這二十年來,他們每日寅時起,子時歇,一日休息時間不足兩個時辰,二十四年無休,住草房、吃虞宅剩下的泔水,動辄被工頭打罵。
二十年前開始,他們的四個兒子陸續開始為虞家種田,五年前,他們的孫子也開始為虞家種田。
而荥澤所有的私塾,都隻招收虞家及與其有姻親之家的子弟,當地其他富紳之子若想入學,都要繳納巨額‘學資’。
尋常百姓之子,無一人有書可讀,隻能世世代代流血流汗流淚,為虞氏族人奢靡生活的艱難奮鬥終生。
在平州,上到知府、下到裡長,全為虞氏馬首是瞻,事事以虞家為先,無論财政、律法皆為虞家傾斜。
四年前,虞家一旁宗子弟奸殺一對母女,其家人四處求人做主,卻投告無門,連屍首都沒有要回,最終在悲憤之下,最終舉家投井而亡。
而這樣的生活,荥澤的百姓已經過了幾十上百年。”
趙缭流暢地滔滔不絕,沒有絲毫的停頓,即便說着這樣的慘劇,仍舊面部表情,倒像是背書。
李誼始終安靜地聽着,一言不發,也沒有翻開面前寫着“生民錄”三個大字的卷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