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蓮紅色,是叢綠數點紅中,最濃郁的一抹。
月夜庭院,海棠開後,錦繡堆中,獨自倚闌。
趙缭一瞬間突然想起,秋海棠的花語,是無法善終的思念。
“參見代王殿下。”
李誼回過頭,不努力融入喜慶中時,他身上的紅衣像是又褪去一層顔色。
尤其是他的眼中,不知何時又染上了一層愁意。
“鄉君禮重了,快請起。”
趙缭起身,目光持平時,蓦地看到李誼的脖頸兒,原要擡起看向他的眼神,就又被拽了回來。
李誼玉藕般的脖頸兒上,隐約露出半截紅繩來。
紅繩環繞于頸後,又同時向下延伸,最後沒于交領之下。
佩戴飾品太常見,趙缭也不是關注金玉之物的人。
但此時在趙缭看來,那看不到盡頭的紅繩,有着不可勘破的禁制。
那是有公無私之人的私密之處,是坦坦蕩蕩之人的不可見之物。
讓她忍不住去看、去想。
甚至好奇那細膩雪白的頸側被最利的牙咬一口,會怎麼樣。
想看看觀音的肉,是不是也苦。
趙缭的嘴角不可察覺得動了動,心中暗暗感慨:李誼果然是最矛盾的人。
穿深色時愈發溫潤,穿豔色時愈發清冷。
山洞裡一身濕衣,烏發淩亂,領口微開,甚至可以看見鎖骨時,顯得無欲無求,讓人不敢妄視冒犯。
此時領口嚴絲合縫地封住視線,卻讓人浮想聯翩。
“殿下見笑,小女方才出來透風,不想失了方向,勞殿下指路。”
李誼展袖,指明方向。“如果回正院的話,走過花廊,向右過角門就是了。”說完,頓了一下又道:
“鄉君在此稍後,我去尋人送鄉君回去。”
“不麻煩了,應是能找到的。”趙缭笑了一下,始終沒有直視李誼,隻是平視她目光能及之處。
“那小女就先行一步。”
再次穿過花廊,趙缭再沒被秋海棠引去目光。
甚至直到上了離開郡王府的馬車,那半截紅繩,還在趙缭的眼前揮之不去。
讓她過了半天,才終于有心思拆開放在車凳上的信封。
其中的内容很短,掃一眼就能知曉。
但馬車都快離開盛安城時,車内才傳來趙缭的聲音。
“去南山。”
。。。
“怎麼這麼急着走,我還說你明天在我府上用膳呢。”郡王府的後門邊,還沒來得及換掉喜服的李诤,陪李誼站在馬車邊。
“改日吧,我想回去休息了。”李誼拍了拍李诤的肩膀,眼底含笑,真誠祝福道:“新婚快樂,兄長。”
是啊,不論是在荥澤,還是回盛安這些時日,李誼都太累。
李诤怎會不知,但還是故意輕快着打趣道:“什麼休息,我看是因為辋川,有我們清侯迫不及待想見的人吧!”
李誼笑而不語。
李诤正經道:“要是真心喜歡,就好好把握,不要留遺憾。”
李誼的笑容淡了一些,“不說别的,我甚至不是壽考之人,怎能做配?”
“哎,你打住哈。隻要人家姑娘覺得配,那就輪不到你替人家覺得配不配,這不還是你教我的?”
李誼愣了一下,緩緩笑出來:“也是。”
“行了,快趕路吧,到辋川都後半夜了。”
李誼上車後,鵲印道:“殿下,您休息一會吧,我駕馬平穩些。”
李誼應了一聲,可曲折的山路中,李誼始終沒有合眼。
就在幾個時辰前,郡王府的大婚最熱鬧的時候,一個黑影像一灘污水,流進了昭元公主府。
昭元公主和驸馬,帶着小郡主去參加朗陵郡王府的婚宴了。
此時公主府雖然還是很多人,但都在各自的崗位上享受難得的悠閑,讓公主府顯出幾分空曠來。
黑影顯然詳細了解過公主府,幾個起落之後,熟門熟路從窗戶鑽進一個房間。
那是卓肆的書房。
因為知道家中主人不在,所以翻找東西的時候,他雖然急切,但并不特别緊張。
直到,他突然眉頭一緊,手中的動作也戛然而止,慢慢移向自己的腰間。
下一瞬,他驟然急轉身,手中的匕首向身後刺去。
他身後之人俯身一閃,再起來時,一腿将他踹翻在地。
那人貫出去老遠,砸到地上後,立刻要起身時,那人已經單腿蹲下,胳膊壓着他的脖子。
同時,“咚”的一聲,一把匕首沿着他的耳垂,紮進他臉側的地裡。
他扭動了幾下,卻被壓得動彈不得,被迫直面眼前人。
玉面之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誰。
但他太利索的身手,卻讓黑衣人又不敢相信。
“誰派你來的?”李誼冷冷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