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悲哀的先知,讓他在一次次飛蛾撲火時感到心底踏實,卻讓他在明亮溫暖小心包裹着時,感到心驚。
可世間一程,誰不盼明日,有個好天氣。
趙缭看不懂李誼眼中,諸多細小又紛亂的情緒。
她隻覺得,岑恕的胡思亂想,總不會是盼他自己好的。
正如他長時間以來,不加節制的自毀。
可趙缭真的很想讓他知道,他在她的心裡,彌足珍貴。
想到這個念頭的一瞬間,趙缭的唇已經輕輕落在李誼的唇上。
這一次,她沒有交纏他,隻是一點腳尖,碰到他就好。
這一次,她也沒有索取和侵吞,像吃桂花酪一樣,一點一點汲取,小心翼翼又百般流連。
李誼的嘴唇吃起來,有一種趙缭很熟悉的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趙缭還是在細細思索後,得出了結果。
他的嘴唇,像他不示人的底衣。
脫下文人的襕袍,是青灰色的棉質,在反複的漿洗和晾曬後,有着格外親膚的柔軟。
陽光沁入的皂角味,就像是縫紉的絲線,和衣服完全融為一體。
而此時的李誼,已經無暇産生任何思考。
他最擅長的,就是沉默着承受。
可此時,他卻沒有覺得自己再承受什麼,反而覺得是自己,在貪得無厭地索取。
江荼長時間待在茶館,身上浸染着的茶香、荼靡花香,像一縷清泉。
傳到他冰冷的身軀上時,不含愛欲,隻是包裹和安撫。
過了不知道多久,趙缭點着的腳尖緩緩落下。交纏着的柔軟,緩緩分離。
其實此時的趙缭,心裡是有一點點失落的。
岑恕多好啊。
知道她被下了藥,需要有缺口來釋放,不然可能遭到反噬。
盡管如此為難和冒犯,他還是安靜地忍受着,任她索取。
也不怪趙缭多想,李誼沒有任何回應的安靜,讓她口中的甜蜜還沒淡去,心頭的苦澀已經湧起。
“時間不早了。”李誼輕聲道,攏好了衣襟。
“嗯。”
李誼俯身,從地上撿起披風,仔仔細細拍去灰塵後,抖開披在趙缭身上。
原本觸碰李誼,是因為燥熱需要降溫。
可此時與他分開,趙缭才發覺,秋夜風涼。
“回去休息吧。”
“嗯。”趙缭拽着披風邊,沒擡頭。
看着剛剛還小獅子一樣,撲上來就要扯自己衣服的江荼,此時低着小腦袋悶悶不樂。
李誼沒忍住,輕笑出聲來。
“笑什麼?”趙缭擡頭,這時才覺得她方才又抱又親又扯衣服的行為,有些難為情。
李誼說不出口,眼角的笑意卻淡不下去。
趙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急得直跺腳。
“您笑話我……”
見江荼着急了,李誼立刻強斂住笑意,輕聲安撫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阿荼,我真的沒有笑話你的意思。”
“哼。”趙缭氣鼓鼓應了一聲。
“你在此等我一下。”李誼說完,就快步進了屋,很快就走了出來,把幾個小紙包遞來。
“你把藥勁扛過去了,應當不需要解藥了。但是那種藥很傷身,最好是進補一下。
這個裡面有人參、阿膠、燕窩,還有一些補藥,熬湯的配方寫在裡面了。
還有這個,是清心散,可以安眠定神,加快排出毒性。”
“嗯。”趙缭接過來,垂着頭應了一聲。
“阿荼。”李誼突然喚了她一聲,同時蹲下身子,正視着她:“你有沒有發現,茶樓附近有什麼可疑的人?”
趙缭愣了一下,明白岑恕是想查誰給她下的毒,故作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沒發現,不會是我身邊認識的人吧。”
李誼眼中的沉色消弭,展顔道:“現在還說不準,但鎮子上人不多,總能查得出。”
“先生,您怎麼不囑咐我多加小心、注意安全呢。”
“多加小心是一定的。”李誼柔聲道:“但是不用太擔心,朗朗乾坤,好好生活就好。”
剩下的,有我。
“好。”趙缭點了點頭,“那我就回去休息了。”
“嗯。”李誼笑着點了點頭。
趙缭轉身,心中的失落不增反減。
“阿荼。”
這時,李誼突然叫住她。
趙缭回頭,額頭就抵在李誼的心口。
“好夢。”李誼的唇,輕輕落在趙缭的眉間。
噴薄的克制。
趙缭心中,凋零的秋海棠,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