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暗,滅遠山,遠歸人,立黃昏。
像是夢裡杜撰出的畫面。
“先生?”趙缭站起身來,仍有些發愣。
“用過膳了嗎?”李誼眉眼彎起時,眼角的疲色都是柔光。
“還沒……”趙缭的視線落在李誼的耳後。
他背光而立時,光暈将他耳後的碎發雕琢得軟絨絨,像是羽毛的邊緣。
好不真實。
“那我們晚膳吃面好不好。”李誼笑着走近幾步,“我先去放行李。”
“先生,還是我做吧,您剛剛趕路回來,歇一歇多好。”竈台邊,趙缭不知第多少次想拿過面團。
李誼用胳膊輕輕擋住趙缭,熟練地揉着面團,“我來吧。”
“先生喜歡做飯?”趙缭靠在竈台邊,和李誼面對面。
“也不是……”李誼想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從前做飯是為了果腹,後來才覺得,做飯時的煙火氣,很撫慰人心。”
這個後來,李誼沒講清楚,是江荼搬來一起住以來。
就是在這煙火氣中,趙缭清楚感覺到,岑恕比離開前更清瘦了。
這個瘦,不在乎瘦削的臉龐,不在乎單薄的身體,而是從眼睛中暴露出的,精神的清瘦。
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他的心裡被割除。填在裡面的,換成了悲傷。
他越是笑,越是溫和,這悲傷就越刺眼,就越明顯。
“先生尋友人順利嗎?”趙缭不動聲色地發問。
“不順利。”李誼回頭笑了一聲,揉着面團的手沒停,“這次沒尋到,以後,再也尋不到了。”
他笑着說這樣的話,一點也不違和。
他說得平靜但不坦然,趙缭能感覺到,他是度過了怎樣艱難的時光,才能藏住悲傷,走到今天,走到她面前。
“先生竭盡所有辦法去尋他了嗎?”
李誼沒想到江荼這麼問,回頭看她時,她也正看着自己,雙目因為太幹淨,反而好似包含了無窮。
“竭盡了。”不知為什麼,李誼說這三個字時,有氣在沖自己的鼻子。
正如趙缭聽到這三個字。
“那你做得很好了。”趙缭腦海裡的,是橫屍的空庭中,剝落綠意的翠竹。
鍋裡滾起的熱水騰起水汽,遮住兩雙泛紅的眼睛。
“先生,世上好像就是會有這樣的人。竭盡所能,也見不到。”
就像趙缭把傅思義的心肺供在秦符符墳前,她還是在鮮花中沉沉睡着一般。
“是。”李誼擀着面片,在水汽那邊,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你呢?去看伯父順利嗎?”
“不順利。”說完,一模一樣的答案讓趙缭苦笑出來,“我去的太晚,伯父已經去世了。”
李誼沒回頭,伸手将一方手帕放在竈台邊緣,趙缭的手邊。
“或許,知道你在盡自己所能地奔過去,就是等你之人,等待的意義。”
“真的嗎?”趙缭的眼淚“唰”地落下,心裡想的卻是,如果能告訴李誼這句話,他會不會不那麼痛苦。
“嗯……”李誼應了一聲,将切開的面條撒進鍋裡,手在微微發顫。
趙缭又錯了。
她以為岑恕回來,自己就會不去想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