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時此刻,她和岑恕對坐桌邊,吃着熱氣騰騰、暖胃暖心的熱面條,腦裡心裡,卻沒有一刻能放松。
她總是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一開始沒有扶持賀利具,哪怕總有人要統一大漠,哪怕統一後的大漠隻能靠侵略為生。
至少現在,屠戮邊境的,起碼不是一點點被自己喂大野心的那匹狼。
改變李諾一生的命運之手上,起碼沒沾染她的氣息。
吃面的時候,趙缭在想,一直到夜裡躺在床上,趙缭還在想。
“呼……”在第無數次嘗試睡眠失敗後,趙缭幹脆翻身下床,披着衣服開門透風。
清冷的夜風沒有喚醒趙缭的清醒,反而像是一聲聲死于屠刀下、斷氣前的嗚咽。
趙缭心煩意亂,在庭院中無意識地踱步。
再一擡頭,她已進了後院,奇怪地發現岑恕的屋子裡,還有燈光。
準确地說,不是蠟燭的燭光,而是火盆的火光。
屋中,李誼坐在地桌邊,又将一封折子送入火中。
吞吐着的火舌舔舐着折子的封面,舔出黑灰的邊緣,直到上面寫着的字也被席卷。
那是“請戰書”。
看着這一封也完全化成灰燼,李誼卻覺得自己心中的那一封,還是沒有燒盡。
他又伏案,又寫。寫得一次比一次短,一次比一次快,文字也一次比一次更有力量。
可是……江荼……
李誼的筆慢下下來了。
如果他還沒有向江荼求婚,無論自己多麼想和江荼安穩餘生,此時他都不會有分毫的猶豫。
就算隻有他一個人,他也要到邊境去,到前線去,到每一個正在受難的百姓身前去。
可是,他剛剛給了江荼的承諾,就要為了實現自己所謂的抱負,讓她來承受後果。
這太自私了。
千萬人和江荼一人,是一樣的重,一樣到根本無從取舍。
于是這一封,李誼還是遞進了火盆中。
燃燒的間隙,李誼終于察覺持久的燃燒,擠占了密閉的屋中太多呼吸的空間。
他推窗喘氣的瞬間,就看見台階下,正對自己房門站着的趙缭。
“阿荼?”李誼愣了一下,忙去開門。“你還沒休息?”
“剛剛走到這裡,就看到先生房裡還有光。”趙缭回過神來,展開勉強的笑容。
從她方才那久久沉默的眼神,就可知她在這裡站了多久。
李誼沒說穿,隻是側身道:“外面冷,先進來吧。”
“先生有什麼為難的事情嗎?”一進來,趙缭就問道。
一問,就戳中李誼的心底,不禁有些心虛道:“怎麼會這麼問?”
趙缭指了指火盆裡的灰燼,“燒了不少東西,是寫壞的信嗎?”
“……”李誼低着頭,沉默了一刻。
“如果先生願意講,阿荼願意聽先生的為難事。”趙缭坐在地桌旁的時候,沒意識到自己因為全身心地探究岑恕的煩心事,暫時放下了自己的煩心事。
“阿荼。”李誼終于還是下了決心,沒坐在地桌對面,而是俯身蹲在了江荼面前,能讓她不用擡眼,就能看見的自己雙眼。
“我想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