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宣平帝看似無意,實則含義頗多的感慨,趙缭不回答,隻長叩于地面,真誠地請求道:
“陛下,末将此番北征若能平安歸來,求陛下恩典,許末将自此離開朝野,與神氏子完婚。從此……”
趙缭的額頭觸在地上,宣平帝看不到她的臉,不知道她快貼在地上的雙眼,是如何清醒又堅定。
“末将隻願相夫教子,孝順尊長。”
哪怕是違心之語,這話從趙缭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她也是一陣惡心。
同時腦海中一閃而過一個念頭,那就是相夫教子明明比敲骨吸髓、割鼻砍舌,更适合做煉獄的酷刑。
可這話在多疑的宣平帝聽來,卻并沒什麼違和之感。
在他看來,趙缭是真心在求皇恩,畢竟無論多麼有能耐,哪個女子的最終目标,不是嫁與個好郎君,養出個好兒子呢?
再看須彌,宣平帝繃着的勁沒有那麼緊繃了。
“朕疏忽了,你确實到了該成婚的年紀。”
此話一出,趙缭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揚起。
她知道,出兵之事,成了。
宣平帝甯可退,也不願戰的根本原因,是擔心再養出崔敬州、趙岘這樣比強敵更可怕的大将。
畢竟強敵尚在關外,而大将,可就在卧榻。
所以,趙缭才忍着惡心說出那一番話,引着宣平帝發現,釋兵權難,但釋掉一個女将軍的兵權太簡單了。
那就是,讓她成婚,便是給她上了籠頭。
對此,趙缭毫不擔心。
畢竟,真的到了她手握大軍凱旋的那一日,可就不是說讓她嫁,她就得乖乖帶紅蓋頭的形勢了。
果然,宣平帝旋即問道:“你要多少人。”
趙缭已經思考良久,立刻答道:“回陛下,末将懇請四萬人馬,及觀明越騎全部。”
漠索整整開出十萬人馬,這個數字,趙缭自認為很保守,也很明确。
那就是正好有四萬人馬的靈方邊軍。
“觀明越騎全部準了,至于軍隊……”宣平帝頓了一下,同時高長榮端着個木盤,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朕有個更好的主意。”
高長榮走到趙缭側面,俯下身來,讓跪着的趙缭能看到他端着的東西。
是一方印,上書麗水。
這是趙家軍曾經的軍号,是和趙岘一樣如雷貫耳的名字。
“我朝的天下,有一半是靠這方印打下來的,現在,朕将它們交與你,你要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趙缭看着那方印,像是看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印有了,那兵呢?銀兩呢?糧草呢?
“陛下,末将鬥膽求問,不知末将可以調動哪一隻軍隊呢?”趙缭見宣平帝什麼都沒要說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問道。
“每一隻。”宣平帝慷慨道:“朕會下令,麗水軍号從今日起複用。八方邊軍、關隴守備軍中,任何想建功立業者,均可離開原編,歸入麗水軍。
以麗水軍的威望,足以募集到不止四萬人。募到後,朕再許你任命各級軍職一百人。”
“……?”趙缭啞口無言了,她想過宣平帝不會順當地給她四萬兵馬,但真的沒想過,皇上會連一個摸得着的兵都不給啊。
皇上敢把任免權都讓渡一部分,隻怕今日趙缭還沒從啟祥宮出去,各軍的統領就會收到嚴加看管所轄各部,嚴防兵士離開駐地的消息。
趙缭這下徹底明白了,皇上根本沒想打仗,隻是現在邊境動亂,朝廷毫無作為,無論于内于外,都太說不過去。
正好有個不知好歹的年輕人要逞英雄,順勢就讓她去演這個戲。
誰能算得過宣平帝啊。
趙缭心中苦笑都笑不出來了,知道要兵是不可能了,還不死心地問道:“陛下,那軍資……”
置辦武器、甲胄等等軍資、給兵卒發軍饷,那可都是銀子。
“編入麗水軍的兵卒,準攜帶武器等一并編入,你便不用操心軍備之事了。至于軍饷,讓戶部先出三千兩,後續看募兵情況再追加。”
趙缭簡直氣笑了。
三千兩,要是放在盛安養禁軍,隻夠養三百七十五人一個月。
“陛下……”趙缭實在是無法接受,正要開口再争取一下,就見高長榮無聲地搖了搖頭。
“将軍,謝恩吧。”
這就是陛下早已決定,無從動搖的意思。
“是……”趙缭還能說什麼,從高長榮手裡結果了軍印,高捧于頭頂,跪禮。
“末将,謝陛下隆恩。”
屏風後,宣平帝一直以來的心結解開,心情舒暢了許多。“退下吧。”
趙缭拿着印出宮時,隻剩下觀明台的馬車還等在宮門口。
趙缭直到上馬車時,還在沉思之中。
不想一開簾子,就看到車裡已經有人在了。
趙缭愣了一下,立刻恢複了常态,直到進入馬車合住簾子,才小聲道:
“末将參見代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