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誼立刻斂住眼眸,可淚珠還是“啪嗒”掉下。
“所以你啊,你要好好活,别真到陰陽相隔的一日,便是再愛,也愛不得了。”李谧輕輕撫摸李誼的頭發。
“等我出宮後,如有機會,我也想見見阿荼姑娘。她一定是頂好頂好的姑娘,能在我們清侯身上,留下陽光的味道。”
。。。
二更天,華陽宮,景泰宮。
林皇後小心翼翼地翻身,就看見仰躺着的康文帝,還睜着眼,便撐起身來,輕聲道:
“皇上還沒睡着,臣妾去給皇上煮一碗安神湯來吧。”
康文帝聞聲,也坐起身來,皇後忙拉了個迎枕來給他靠上。康文帝輕輕拍拍皇後,柔聲道:“無妨,夫人别忙了。”
無人處時,康文帝還總是喜歡以“夫人”,稱自己的發妻。
林皇後靠過來,輕輕摟住康文帝的胳膊,解意道:“陛下可有什麼發愁的事情?如果是臣妾能聽的,臣妾也想為陛下分憂。”
康文帝歎了口氣,道:“卧榻之側,有人酣睡,怎能不愁。”
皇後立刻想到一個人:“陛下說的可是,寶宜城侯?”
“正是。”康文帝點了點頭,“此人有兵有權有威望,背靠鄂國公府,偏偏還立場不明。
如今朕在,清侯在,她羽翼尚未大成,一時翻不起什麼風浪。可是……”
康文帝驟然咳嗽起來,皇後忙着拍撫給他順氣。半天,康文帝才接着道:“可是就我這把病骨,又能做幾年的皇帝呢?
而趙缭,她和從前崔逆、趙公有相似之處,又不全然相同。她和他們一樣功勳卓著,不同的是,她實在是太年輕了。
等我們的兒子即位時,她便是手握重兵的三朝元老。那個時候,她可能還不及而立之年。
所以,朕也能明白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蟄伏,積蓄資曆、積蓄能量,等到再換朝時,新帝尚幼,老臣都已至殘喘之年,新貴誰能越她一頭。
我原想着有清侯輔佐绮兒,也不至于壓不住趙缭,可偏偏清侯他一心要走。
那朝堂,還不是她趙侯想怎樣,就怎樣。”
說完,康文帝又猛咳起來。
皇後心疼道:“陛下切莫這樣想,我瞧着太醫院新來的幾位太醫是極有本事的,一定可以治好您的,您定是要看着绮兒長大的。”
康文帝苦笑着搖了搖頭,“不中用的。”
皇後沉思片刻,湊近道:“依臣妾愚見,倒有個法子能牽制趙侯。”
康文帝回過頭。“什麼?”
“趙侯無論才能如何出衆,終歸還是個女子,終歸是要成親。”皇後輕描淡寫道,可康文帝的眼睛卻是一亮。
給重臣羅織一個合理的枷鎖很難,但給女子羅織一個合理的枷鎖太簡單,也太名正言順。
那便是婚姻,一個可以一年四季、從早到晚,都困住女子的牢籠。
“可神家那個孩子,估計控不住趙缭。”康文帝又有些難色。
“那便換一個能控住她,陛下又能信得過的人,替陛下時時刻刻盯着她,還怕她能做什麼呢?”
“正是如此。”康文帝心中已十分動搖,還剩最後一點疑慮,“隻是神趙婚約,是先帝時就定下的。”
“若是他們兩情相悅,水到渠成呢。”皇後狡黠地笑了笑,“陛下也就隻能成人之美了。”
。。。
一個月後,先帝靈期至,新帝并皇親及百官俱扶靈出城,前往帝陵。
回程時,因帝陵距城幾十裡,恐皇上等舟車勞頓,便提前将沿途數座廟宇收整出來,供送靈者中途休息。
雖送靈隊伍龐大,但因安排調度妥當,分批分地休息,倒也諸事皆宜。
在趙缭将路過第三座寺廟時,早有人提前拜在馬前,請她進去休息。
趙缭原不累,但想已是黃昏時分,入城定然擁擠,便從之入内。
這座寺廟不算大,除卻三殿之外,周圍便都是淨室。趙缭步入時,早有僧人候在一旁,邊領她進入邊道:
“趙侯容禀,鄙寺狹小,餘不下諸位老爺、大人一人一室休息,隻得兩人或多人一間,權做歇腳之用,還望侯爺勿要怪罪。”
趙缭不是在意這些末節的人,隻道:“無妨。”
僧人邊領着趙缭到了一間淨室前,讓在一邊道:“寒屋簡陋,粗齋淡茶,請侯爺委屈歇歇。”
趙缭道了謝,就開門進屋,隻見屋内已有一人,坐在窗邊羅漢榻上,随手翻看經書,一身窗影,明明暗暗,别樣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