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靜海陳家的婢女,”白森看着鐵叔的眼睛道,“可以叫我阿白。”
“我叫于鐵,看你年紀不大,跟小朱一樣叫我‘鐵叔’就好了,”鐵叔粗聲粗氣地說,“不隻是給棋院采樵,棋院的雜活兒都是我在幹。”
“鐵叔。”白森恭敬道。
這時,她聽到木屋裡有什麼奇怪的聲響,夾雜在煮水的咕噜聲響中。
那是種什麼物具劃過木頭的“嚓嚓”聲,好像來自于床底。
于鐵好像也聽見了,他重重地跺了跺腳,那聲音立馬消失了。
于鐵的視線從白森臉上收回,轉向一身是傷的朱啟,調笑道:“我說小朱,你又摔跤了是嗎?”
“對,最近總是摔跤受傷,”朱啟坐到闆凳上,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又來找您要些治跌打的草藥了。”
于鐵彎腰從床下拉出一隻官皮箱子,從中取出一些尚未加工過的藥材和一隻搗藥的石臼,對朱啟還是戲谑的口氣,“摔的可真是湊巧了,我剛弄了些蜂毒蜂蠟,加上些乳香沒藥就能用,你等我給你做一副藥敷敷。”
朱啟連連道謝,白森不經意間瞥見他尚能睜開的那隻眼睛裡微微發紅,便轉過臉裝作沒看見。
床邊驟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白森循聲看去,是個小男孩從床底下鑽出來。
這男孩約莫十歲出頭的樣子,頭發蓬亂,臉上沾着塵土,手裡拿着兩塊漆黑的木炭塊,一雙清澈的眼眸緊盯着白森,其中滿含敵意。
看着男孩手裡的木炭,白森瞬間了然,剛才聽見的“嚓嚓”聲定然是他在床底弄出來的。
于鐵推開木屋的後門,坐在門檻的石台上,他似乎知道背後的白森在看男孩,一邊搗鼓手裡的藥材一邊說:“這是我孫子,于小林。”
白森向來不善于跟小孩子打交道,見于小林盯着她看,隻好禮貌地打招呼道:“初次見面,小林,你多大……”
“他聽不見的。”于鐵頭也不回地說。
“啊?”白森不解。
于鐵低着頭搗藥,沒有多做解釋。
“我聽鐵叔說,”朱啟壓着嗓子道,“小林在很小的時候生了場重病,家裡沒錢醫治,最後好不容易捱過去,耳朵卻聾了,話也不會說。”
“那小林的爹娘呢?也住在這裡麼?”白森四下看了看,不見有第三個人生活的痕迹。
話說到這裡,朱啟面色一凝,開口正要說什麼,旁邊坐在門檻上的于鐵重重放下石臼,朱啟聞聲趕緊收了嘴。
于鐵站起身來,他身形魁梧,站在門口幾乎把門外透進屋來的晨光都遮完了。
“小朱,藥弄得差不多了,你自己敷上。”于鐵把石臼放在木桌上,又向于小林揮了揮手,小男孩見了他的動作,又鑽回床底去了。
于鐵走回到後門邊,回頭看着白森說:“我要捆一些木材,需要有人搭把手,阿白姑娘,可否請你來幫個忙。”
朱啟抓過石臼,聽到鐵叔的話趕緊道:“阿白一個姑娘,幹不了重活兒的,要不等會兒我來幫您吧鐵叔。”
不等他說完,白森已經跟着于鐵走出了後門。
後門外是一片用木籬圍起來的小園,種了些瓜菜,穿過小園就是樹林,本應是萬物蕭索的時節,卻因林中多是些四季常青的松柏,在秋雨中反倒是一派不合時宜的蔥郁景色。
于鐵走在前,白森靜靜地跟着他,兩人來到林中的一株雪松前才停住腳步。
“你們查到了什麼?”于鐵回過身,開門見山地問道。
對他的詢問,白森早有預料,她搖頭道:“官府查案,無法将進展告知無關人等,并且,你即已知道我的身份,還請保密。”
聽了冠冕堂皇的一番話,于鐵呵呵一笑,道:“那好,我也不多問,至于保密是我應該做的,你大可放心,但我也有一事相求。”
“你說吧,”白森道,“隻要不影響我的本職,我會盡量考慮。”
于鐵卻不急着提要求,又問道:“你本是官差,隻是喬裝成陳家大小姐的侍女,潛入棋院暗中活動,我沒猜錯吧?”
“是。”
于鐵低下頭,看着身前的雪松,低沉地道:“那還請對朱啟多關照多關照,少讓那幾個,那幾個……”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難聽的詞,卻不知為何,他忍住了。
最後,于鐵說的是,“少讓那幾個人欺負他。”
“朱啟是在騙你,你知道他不是摔傷的,是嗎?”白森問。
“對,”于鐵渾濁的眼睛驟然一凜,“他是被那幾個富貴人家的公子欺負的。”
“他們這麼做,難道隻是因為好玩麼?還是有其他什麼原因?”白森想起廣場上謝瑜和沈照甯的舉動,不知覺中又握緊了拳頭。
于鐵轉眼看向白森,眼底是藏不住的寒意。
“因為,他們本就是該千刀萬剮的畜牲。”他一字一句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