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唯看着身前一聲聲咳嗽着卻不說半字的老人,眼中閃過一絲悲憫,但很快就被無情的冰冷所覆蓋:
“他早就該死了——或許他也早就死了。早在他吞食同類,一次又一次,以此推遲身體的崩潰,憑此步入法相境……也許在他吞下第一個同類時,在這個軀體中‘他’已經不是他了!”
“……‘魚苗’,多麼令人懷念的一個稱呼。咳咳。”一直沉默不語的紫衣老人此時終于開口說出第一句話,那嘶啞空洞的聲音,實在讓人懷疑他的聲帶是否完好。
“你是從魚池中逃出的魚苗?”傅君寒不由一步踏前,但在看到殷唯忽然伸手做出攔截的動作後便停下,不再走動。
“‘逃’?不,不對,不是逃,是‘放’。”紫衣老人一邊咳嗽一邊做出回憶從前的姿态,“我所在的魚池被搗毀了,我們這些魚苗都被放回來處。可是啊……”
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盯着眼前的殷唯及其身後的傅君寒:“嘗試過《魚龍變》的美妙,誰還能回到過去呢?你們既然是知情者,想來同樣有過類似的經曆吧?那種親眼見證自己一天天快速變強的愉悅和爽快,實在令人着迷!”
“我隻知道,天下從來沒有白得的好處。”傅君寒想起某些不好的回憶,聲音都變得低沉許多,“《魚龍變》的本質是掠奪。此非道也,于求道之人,是最可怕的毒!”
“不,這就是道。”不知是不是說的話多了,還是過于激動,紫衣老人的聲音似乎漸漸變得正常起來,臉上的皺紋悄悄展開,就連背也直了,“小魚吃蝦米,大魚吃小魚,然後大魚被更大的魚吃掉……這就是天理循環,最正宗不過的天道真理!”
他狂熱地張開雙臂,短短瞬間,須發逐步染回黑色,面容亦恢複年輕……于此時在此地者,如同三十出頭的壯年男子,身材勻稱,不高不矮,與之前那個動一步都可能會嗝屁的老人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
“所以,我才要一點一點,成為最大的那條魚,成為最強的那條龍,站在世界之巅!”
“所以,你吞食了同為魚苗的那些可憐人。等到再也找不到魚苗,便自己催化屬于你的‘魚’。”
殷唯的陳述幾乎與對方同步,紫衣老人——現在已經不老的紫衣人“哈哈”一笑,頗為自得:“不錯!我雖然沒有‘魚池主’和‘育苗人’手中的‘種子’,但是我做到了!我培養出更适合我食用的魚苗!而‘魚池主’他們恐怕還在躲躲藏藏,養不出他們想要的魚!”
“因為你和他完全不是一回事……”頓了頓,殷唯挽起一個劍花,“算了,要是繼續再多說幾句廢話,天就要亮了——像你這樣早就該死的畸形活屍,沒有享受黎明的資格!”
“巧了,我也忍得夠久的了……”紫衣人望向傅君寒的目光,充滿了貪婪、渴望和垂涎,“如此正宗的‘魚苗’的氣息啊,我已經許多年不曾碰上了……”
下一刻,屬于法相境修士的靈壓徹底爆發!
一個有着牛頭、鳄吻、象牙、獅鬃、鹿角、蛇尾、魚鱗、鷹爪,形似于龍,卻詭異地更像是從各種動物的身體切割下一部分拼接而成的巨型生物騰空而起,在紫衣人揮杖攔下殷唯時,撞向後方的傅君寒!
然而,僞龍甫一有所動作,它身側那個滿是白骨的深坑中突兀地彈出一道月光——毫無防備之下,僞龍硬扛了這幾近将其砍成兩段的一擊,不止當場倒下,傷口處更是滿布寒霜,即便并非血肉軀殼,卻遲遲難以愈合!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先砍了那棵大槐樹。”殷唯丢下不知道第多少把被打斷的刀刀劍劍,一邊應付着紫衣人本體的攻勢,一邊大開嘲諷,
“當然是因為陰煞之氣對你有利,不得不砍;二來還能悄悄陰你一把——被你過往所造的‘孽’反噬的滋味如何?诶,你可别跟我分辨什麼哪些是你親手做的哪些不是,跟我說這些沒用!”
幾乎是同一時間,正默然對着深坑中盡數消失的白骨陷入沉思的傅君寒,聽到了殷唯的傳音:“快走,接下來我顧不上你。”
聞言,他飛快地往殷唯那邊掃去——隻見紫衣人的法相被一種古怪的力量擊中,如今倒在地上蹬着四肢,似乎派不上用場了。
而紫衣人本身手中握着顯然是法器的木杖,此人似是以武入道,揮舞間氣勢如虹,一舉一動恍若震天撼地,不僅封鎖了周圍的空間,還不斷牽引着敵人主動往他杖上靠去。以避讓為主的殷唯,宛如在暴風雨天出海直面驚濤駭浪的飄搖小舟。
傅君寒僅僅一眼,不等殷唯再三提醒催促,便當即施展身法,化影遠遁。
而察覺到“佳肴”的氣味遠去,久攻不下以至于紅了眼的紫衣人當場暴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