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曹皇後突然嘴角流血往太子倒去,太子扶住親娘卻被狠狠地一刀掏心……整個過程兔起鹘落,不管其餘人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還是反應過來卻來不及或無意阻止,待塵埃落定後聽得皇後那句話,頓時被話語中隐藏的意味驚駭得背脊生寒,頭皮發麻,定在原地。
“母後……唉!”“太子”本人反應極快,察覺到落在自身的諸多目光,不等旁人質疑,便頂着滿臉的哀傷和悲痛,傷也顧不上療治,無奈地哽咽着,“父皇,請您念及母後過去的付出,饒過她一命。兒臣、兒臣自請榮養母後餘生,一應後果,兒臣甘願承擔!”
姜靖久久凝視着眼前的“太子”,好一會兒才轉向皇後,眼底閃過一絲悲戚:“梓童,這便是你要告訴朕的事?”
曹皇後此時已經推開“太子”,她正整理着自己散落的發絲,嘴角溢出的鮮血越來越洶湧:
“陛下,這是臣妾能夠為您做的最後一件事了。臣妾不知自身是何時被外魔所趁,那些陰暗的念頭不受控地不停冒出,即便臣妾意識到這是生了心魔,但醒悟得已經太晚了。那心魔似乎成了實體,日夜誘惑臣妾對您下咒,讓您再也離不開臣妾,臣妾撐了許久,終是答應了。
“但臣妾知道,那個給予臣妾咒術的‘心魔’,并非臣妾心中的魔,而是外來的魔頭,二者乃是同源。剛開始臣妾百思不得其解,那魔頭究竟從何而來,臣妾為何會生出心魔,為何律網對此毫無反應,直到臣妾用心留意每一個人……”
曹皇後的生機正肉眼可見地急速下降,林清珩看向姜靖,他不知此時該不該為皇後診治,而姜靖由始至終都沒有明示暗示他有所行動。
倒是殷唯的傳音仍在繼續:“有意思了,果然,皇後不蠢。私心與公心混而為一,誰看了不覺得她是心魔纏身,偏偏她還真的抱有一絲理智。若非幕後主使之能遠超她的理解,這一局她可能就赢麻了——哪怕代價是她這一條命!”
林清珩很想問問殷唯是不是已經知道所謂的“魔頭”是怎麼回事,但是此事莫名——也不算完全莫名拐向魔道,終是平添幾分詭谲,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太子”現在的表情有些難以描述。他倒還是打算繼續維持無辜無奈無助的姿态,但是皇後明明已經像是風中殘燭卻還在不停地坦陳所有,偏生他又不能讓她閉嘴,又或者讓她閉嘴也已經無濟于事了。他也好奇自己是哪裡露了痕迹,最好别是什麼“母子連心”,無甚新意。
“最先顯露痕迹的是臣妾身邊的女官和大長秋,但臣妾很快就發現,他們與臣妾一般,都隻是被魔性侵染,生了心魔,而非魔念的源頭,臣妾也說不好自身與他們誰先誰後。”
曹皇後的呼吸愈發困難,語速已經比之前慢了許多,但她的每一句依然咬字清晰,“臣妾發覺,魔念有向外蔓延的迹象,本想斬草除根,但又怕打草驚蛇,因而并未立即行動。忍耐許久,終是察覺……睿兒就是将魔念引入瑤池殿之人。”
皇後一雙柳葉眼已是半眯,仿佛難以完全睜開。她面向夏帝姜靖,弱柳扶風般倚在椅背,淺淺地咳嗽幾聲,抑制不住的毒血已經将她的衣襟染紅一大片:
“睿兒最是孝順不過了,每逢初一十五,總會入宮請安,知道臣妾情緒郁郁,就會變着法子逗臣妾開心。如此頻繁地接觸,睿兒和他身邊的人卻始終讓人看不出問題——可這便是最大的問題。
“臣妾居于宮中,親眼見得魔念的侵蝕擴張。睿兒亦是常常來往,幕後之人為何唯獨遺留下他?無論是修為是權限是地位……臣妾與睿兒并無差别,即便睿兒天生光明正大,他底下的人總不可能無縫可鑽。如此隻有兩個可能——有人替睿兒擋住了魔,或是睿兒本身就是魔。”
“太子”忍不住歎息道:“所以母後隻是在賭着二分之一的可能,便對兒臣下手了嗎?”
曹皇後并不理會“太子”,自顧自地繼續說着:“陛下,臣妾沒有時間了……那些被臣妾發現的入魔之人,臣妾此前已是趁着方才的混亂,命人逐一清掃。顧氏,是近來才染上心魔,臣妾不可能留着她,又來不及設計,隻好如此莽撞行事。
“可惜了睿兒……不知是何時遭了魔修毒手。僞裝再怎麼相似,都不可能完全一緻,隻要起了疑心,所有的細微之處,都可以是證據。”
曹皇後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弱了,似乎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她終于稍微向着“太子”所在偏了偏頭:
“匕首上有本宮凝結的咒術,它終究刺中了你,可你并沒有中咒的迹象——無論你是生了心魔的睿兒,還是占據了睿兒身體的魔,你都暴露了自身對這個咒術的了解。若是後者,你要害我大夏帝王,該死;若是前者,即便有心魔作祟,但知情不報,暗藏禍心,你不配為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