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興成也沉默良久,有時候他也挺羨慕魏平的,忽然之間就能活得這麼刻薄。
他也想這樣對裴杼,隻可惜,裴杼到底是縣令,他才隻是個縣丞。
在裴杼的擺爛之中,鄭興成到底沒能給得手。
等到幽州别駕杜良川領着一名錄事、十名侍衛一路風塵仆仆地抵達永甯縣後,先在縣衙門前就被震懾了一下。無他,實在沒見過這麼窮的縣衙,窮到縣衙的大門都被腐蝕了幾塊,牆面也掉了漆,顯然是年久失修。
再看永甯縣官員,一個俊朗且年輕得不像話的縣令,領着三個高矮胖瘦、奇形怪狀的屬官正沖着他們笑,再往後則是縣衙的差役,稀稀拉拉都沒多少人,一眼看過去就覺得這縣城要完了。
簡單寒暄後,杜良川下去洗漱了一番,再之後,便看到了永甯縣給他們準備的接風宴,杜良川更加确定了,永甯縣已經完了。窮的縣衙他們見過不少,窮成這樣的,實在少見。
裴杼作為縣令,場面話還是要說的:“諸位大人遠道而來,按理作為東道主該熱情款待,可惜永甯縣才遭難不久,各處都短缺。招待不周之處,還望諸位大人海涵。”
說完自己先罰酒一杯,其實白開水配鹹肉也不錯,若是再來一碗飯就更好了。為了節支,也就杜良川幾個桌子上擺着的是清酒,裴杼他們喝的都是白開水。
杜良川興緻缺缺地飲下一盞,後又聽裴杼熟練地畫起了餅:“等來日永甯縣富裕起來,下官再請杜大人來此重遊,共飲美酒、共享佳肴,以彌補今日之憾。”
杜良川呵呵一笑。
這小縣令還挺敢想,一個邊陲小縣還想富裕呢,下輩子吧。
一頓飯吃得興緻缺缺,這不是素就是素的,唯一一個葷的還是個腌貨。他杜良川哪次去下面巡視不是山珍海味、金奴銀婢地伺候着,一趟下來腰包都能鼓上許多,有時一次拿的賄賂都能頂上幾年的俸祿了,哪裡像這回這麼寒碜?
杜良川歎了一口氣,擡頭時發現對面的小縣令吃的倒是挺歡的,尤其是腌貨,一口一口地往裡塞。
得了,跟個窮鬼計較什麼?
鄭興成瞪了裴杼好幾眼,可惜這家夥隻知道吃腌馬肉,吃吃吃,就知道吃,一點也不曉得奉承上面的人。鄭興成倒是有心奉承,不過杜大人似乎沒有興緻跟他說話。
鄭興成自诩在幽州有人脈,但是他讨好的那位僅僅錄事參軍事,可沒接觸過别駕這樣的大官,他也拿捏不準對方的脾性,準備觀察一下再讨好。
一頓飯就這麼平平淡淡地結束了,幾個幽州來的官員侍衛臉色都不大好。
沒吃好臉色怎麼能對呢?回官舍歇息後杜大人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油水,思來想去還是出了門。
還沒走多久,便看到前面來了三個人,一個是永甯縣縣令,另外兩個是今日在席上對着他谄媚過兩句的人,似乎叫鄭什麼來着。
裴杼老遠就看到鄭興成跟張如勝帶着個食盒過來了。
衙門沒掏錢,這一看就是鄭大人自掏腰包了。裴杼在氣鄭興成這件事上一向熱衷,腳步一拐就迎了上去:“喲,鄭大人這是給本官加餐呢?真體貼。”
鄭興成隻是譏笑,張如勝護主心切,早就對裴杼不滿了,看四下無人便大着膽子罵道:“想得倒是挺美,給狗吃都不給你吃!”
裴杼酸溜溜地“啧”了一聲,也沒計較什麼。
沒事氣一氣鄭興成就行,何必跟張如勝這個二傻子說嘴?
片刻後,兩份食盒被送到了杜良川眼前,還附贈鄭、張二人讨好的嘴臉:“大人,這是我們二人特意為您準備的,還請大人笑納。”
杜良川:“……”
他笑不出來,畢竟他不是狗。
鄭興成二人被無情地“請”出去了,杜大人自己則越想越憋屈,他還沒有被人這樣罵過。雖然知道這兩人大概率沒有膽子故意折辱他,但是這樣沒腦子的人,杜良川同樣不喜。
第二日一早,攢夠了火氣的杜良川便開始調查稅糧、欠款失竊一案,第一個被帶過去審的便是鄭興成。
鄭興成還覺得莫名其妙呢,不應該最先審問縣令嗎?
魏平直勾勾地盯着鄭興成。
鄭興成也發現了,難得,這家夥竟然比裴杼還要緊張。惡意一起,鄭興成壓低嗓門故意對着魏平耳語道:“你們洗幹淨脖子等死吧。”
魏平跟在裴杼身邊,他對鄭興成的品德不放心,加上鄭興成這段時間頻繁挑釁縣令大人,此刻魏平緊張萬分:“大人,鄭興成不會告密吧?”
裴杼撓了撓臉頰:“……應該不會這麼快。”
他也不相信鄭興成,但是他相信鄭興成會權衡利弊,這事兒他招了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魏平提心吊膽地摸了摸衣兜,他也不希望真把人給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