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二十一年二月初九，春雪消融。卯時初刻，貢院大開，雍和年間第七屆會試開考。

這場被譽為大齊開國以來最激烈的科考，彙聚了京城近年文四傑所有成員、江南四大才子、各州府解元翹楚，更有三個首屆女子考生。

李幼珺自知準備尚欠火候，與謝家商議後決定先完婚，待三年後再戰春闱。

不知為何，本次試題偏難。首日試題便讓半數考生白了臉色。葉傾華将題目反複通讀三遍，阖目凝神半盞茶功夫，才提筆在草稿紙上勾畫思路。偌大考場内，唯有雲舒始終神色自若，狼毫走紙如行雲流水。

五日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當貢院大門再次打開，出來的考生竟不足進去的七成，三成考生中途放棄。然而，堅持考完的考生個個面如菜色，仿佛經曆了一場酷刑。

貢院門口，謝爍、謝灼架着已經考懵了的謝靈向葉傾華走來，見她面色同樣不好，關切問道：“傾傾，還好嗎？”

“沒事，謝大哥謝二哥你們不用管我，先帶小靈芝回家吧。”葉傾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真沒事？”謝灼再次确認，想扶她一把。

“沒事。”葉傾華擺擺手，她知道謝家兄弟其實也考得沒多少精力了，這會子的精神頭不過是強撐起來的。

“行，那我們先帶靈兒回家，明日你生辰我們再過來。”謝爍見精神尚好的雲舒已經往這邊走過來了，放心說道。

葉傾華走下樓梯，石階上的薄霜未化盡，她擡腳時忽覺天旋地轉。

“小心。”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雲舒快步拽住她手臂的同時，安無恙已穩穩托住了她傾斜的身體。

“雲三公子，還請放手。”安無恙說道。

雲舒沒有說話，也沒有放手。兩個男人眼神交錯的瞬間火光四濺。

藍思容提裙拾階而上，她是月初回的京城，伸出手就要去扶雲舒，“子謙。”

雲舒側身避過，同時放開拽着葉傾華的手，對藍思容冷冷說道：“女侯請自重！”

第二天，葉傾華睡到日三杆方起。和師父師娘簡單吃個飯後啟程去了月仙湖，她包了個極大的畫舫，今日的生辰宴定在了這裡。

來了不少人，都是相熟的年輕公子和女郎。太子妃因為有孕未到，雲舒也未到，他來藍思容必定也去，他不想毀了她的生辰宴。

酒過三巡，葉傾華有些醉了，無論是誰敬酒她都喝，安無恙有心幫她擋兩杯也被她拒絕了。

她和大家一起瘋，一起笑，一起鬧，現場氣氛好到不行，隻有極少幾個至交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在最熱鬧之時，葉傾華一個人拿着酒壺酒杯退到了甲闆之上，抱着旗杆看滿湖月色。

安無恙追出之時見太子已經走了過去，便躲在了暗處。

“怎麼了？”太子撐着關切問道。

“三哥，我有點難過。”葉傾華偏頭靠在欄杆上，“去年生辰，我去找父皇求開女科，那時我就知道，我和子謙完了。可我舍不得，所以哄着瞞着，終于還是讓他發現了，所以我們短暫分開過。為什麼是短暫，因為他願意一輩子不成親陪着我。可是三哥，我還是把他弄丢了。去年今日，這個湖上隻有我和他，今年除了他誰都在。”

太子揉揉她的發頂，“明珠，有些事情我們無法改變，向前看。”

“我已經在向前看了，隻是有些感慨。”葉傾華給自己倒了杯酒，看着湖面的月亮歎氣，“也罷，也許上天就是要我封情絕愛，好好當官，成為大齊第一女相吧。”

太子輕笑：“那三哥期待我們明珠成為宰相。”

“可以嗎？”葉傾華驚喜擡頭。

“當然。隻要你有那個能力，隻要我在那個位置上。”太子語氣一轉，“不過……”

“啥？”

“你不必封情絕愛，孤的妹妹，當配世上最好的男子。”太子轉着酒杯，笑着問道：“鎮遠侯就不錯，你就一點不動心？”

暗處的安無恙心提到嗓子眼，他也想知道答案。

卻不想葉傾華沒有回答，隻是笑笑給太子倒了杯酒，“三哥，走一個。”

時間差不多時，太子回宮，宴會散場，安無恙強勢地送葉傾華回家。

搖搖晃晃的馬車晃得她頭暈，“安無恙，我不要坐車，我要走路，暈得難受。”

安無恙掀起車簾看了眼位置，還有很遠，輕聲哄道：“騎馬行不行？”

“不行，就要走路。”

安無恙捏捏她的臉，無奈答應“行，走。”

她還不要扶，踉踉跄跄地走着，不過走出十丈便蹲在路上，嘟着嘴委屈道：“安無恙，這路不平就算了，它還不直，一點都不好走，明天把它挖了。”

安無恙看着筆直的青石闆路哭笑不得，“明天就挖。”他蹲了下來，拍拍肩道：“上來，我背你。”

葉傾華像隻青蛙似的蹦到他背上，雙手摟着他的脖子，得逞說：“是你自己要背的哦，不是我求你的哦。”

“對，是我求你讓我背的。”安無恙順着她的話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