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房隻有一個書吏,姓毛,是馮成林的妻弟,其他幾房都有兩個書吏,典史姓劉,和劉樹沒什麼關系,是退伍兵,剛正不阿,被馮成林請來做了典史。
所有人大緻介紹了自己所負責部分的情況,總的來說就是平波衙門很窮,還有就是平波很太平。
葉傾華端起茶盞擋在唇邊,她剛差點笑出聲來。能不窮嗎?銀錢壓根流不進衙門金庫,隻有正常的賦稅留餘,偏生要養這麼多吃官糧的。至于太平,漁民報上來的雞毛蒜皮也算案子?真正的禍事怕是連衙門門檻都邁不過。
那些蛀蟲,等她證據一到手就收拾,這會倒是可以先給百姓某個福利。她合上茶蓋問道:“不知這會碼頭是誰在管,停靠、雜費等如何收取?”
工房肥頭的孫書吏起身道:“回大人,是小的在管,如今停靠皆按标準來,大船停靠一日收十至三十兩,中等船隻收一至十兩,小型船隻收一百文至一兩銀,以上都按具體船隻大小和停靠位置酌情增減,超小漁船僅收十文。雜費包含搬運費和倉儲費,搬運費由牙行直接收取,搬運工拿八成。倉儲費按倉收取,大倉二十兩一日,中倉十兩,小倉一兩。”
“哦,合理。”葉傾華笑道,又說:“過幾日本官有些東西寄來,大概走的水路......”
葉傾華話還沒說完,孫書吏搶話道:“小的定不收取任何費用。”
“唉,”葉傾華擺擺手,把折扇打開,“不必。既然定好了規矩,那就按規矩來,不管是誰來都一樣,否則就是玩忽職守。”
“是,是,小的知曉了。”孫書吏擦汗道。
不過半日,原本觀望的百姓們發現,碼頭各項收費驟降大半,街頭攤販的“平安錢”被取消,攤位租金也回歸合理區間。茶樓裡有人咂摸着新變化,“這位女縣尊倒是雷厲風行,就不知是不是昙花一現。”
中午,葉傾華沒吃衙門的大鍋飯,幻彩做了精緻的六菜一湯送了過來。葉傾華的貼身侍女,都是頂漂亮的姑娘,幻彩尤其出衆。她一到,很多衙役的目光都粘在了她身上。
幻彩來到後衙,還沒走到書房就大聲喊道:“殿下,奴婢來了。”
書房的葉傾華聽到聲音眼裡閃過一絲寒光,幻彩一般喚自己“郡主”,喊“殿下”隻能說明她在警告某些人,這平波,真的爛透了。
“阿瑩,去接下阿彩。”葉傾華說道。
“是。”流螢拉開書房門,對幻彩說道,“阿彩快來,殿下等你呢。”
這兩聲“殿下”讓衆人驚醒,幻彩等人不是他們能肖想的對象。
下午,她要來近十年的卷宗,粗粗掃了幾卷便發現了不少問題,把卷宗給葉甲六和安十一,“甲六,十一,這些交給你們。”
“是。”
兩人對視一眼,火光四濺,頗有要把對方比下去的架勢。一個想着,我是郡主的人,怎麼能輸,另一個想着我是侯爺的人,不能給他丢臉。
葉傾華時不時會到院子裡溜達,見幾乎所有人都在,便問道:“你們平日裡都不忙的嗎?”
“不......”
一年輕衙役正要答,就被疾步趕來的孫書吏截了話頭,“忙,忙,今日大夥想着大人剛上任,便想先與大人認個面熟。”
他後背沁出冷汗,方才分明瞧見這位女縣令眼底閃過精光,怕是盤算着要裁撤冗員,到底是商門出來的,連官衙的俸祿都算計。
“那你們忙去吧。”葉傾華作勢要走,衆人剛松半口氣,忽見她轉身笑道,“哦,對了,以前管鋪子之時,有一法子我用着挺好,我想着在衙門裡用起來。”
孫書吏硬着頭皮接茬,“大人請講。”
“能入衙門吃皇糧的,想來都識字。除了雜役,其餘人每日交份日報上來,簡略寫下每日當值之事,方便年底為爾等評級,本官會更加評級結果做年終獎勵,爾等意下如何?”她說罷還挑眉環視,活像獻寶的孩童。
還能如何,隻能同意呗。衆人拍馬屁道:“大人此舉甚好。”
“既如此,幸苦各位了。”
待那道青綠官服轉過影壁,不少老油條已面如土色,他們是走後門來衙門享福的,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利索。
葉傾華聽着身後隐約傳來的哀嚎,唇角翹得老高。什麼狗屁日報,她就是要讓這些米蟲知道,縣衙的閑飯可不是白吃的。
酉時,葉傾華終于下衙,這次她不坐軟轎了,那玩意颠得慌,拎起青竹傘沿街慢行。石闆路上蒸騰着晚市的煙火氣,挎着菜籃的婦人、扛着扁擔的腳夫都悄悄用餘光瞟這位女縣令。她倒不端架子,始終帶着平和的笑,還向賣花的童子買了一束茉莉。
朱漆大門在身後合攏的刹那,屋外的喧鬧突然被抽空。倚着廊柱笑她的人不在,這宅子有些過分安靜。
“夜明珠。”
忽然有熟悉的聲音擦過耳畔,驚得她猛回頭,卻隻見牆角淩霄花随風飄落。她忽而輕笑,我好像有點想你了,明明你昨日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