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葉傾華看着衆人交上來的日報輕笑出聲,不少條目筆迹如出一轍,字迹倒是工整規矩,也不知道是誰代的筆。
她微微勾起一邊唇角,眼裡精光閃過。流螢和白晶見狀,不禁在心裡為那些衙役默哀,竟敢糊弄郡主,這下怕是要倒黴了。
“馮縣丞,這幾人的字瞧着還不錯,正好一會有個公告要發到各個村裡,你且讓他們過來幫忙抄錄。”葉傾華遞給馮成林幾張日報。
馮成林接過一看,心裡暗罵這些人膽大包天,這位可是探花出身,怎會看不出代筆的貓膩?好在不是自己的手下,而且這些人平時橫行霸道、欺壓百姓慣了,也該好好整治一番。這麼想着,他便去傳喚那幾個衙役,幾人瞬間面如死灰。
所謂公告其實并非緊要内容,不過是告知各地百姓新縣令已到任,若有冤情可前往衙門申訴。
“姐夫,這公告可發可不發,或者隻需要發到鄉裡即可,葉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毛書吏疑惑地問。
“葉大人的心思我哪能猜透,她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别瞎琢磨。”馮成林說道。他這妻弟,忠厚有餘,機敏不足,也正因如此,馮成林才把他安排在吏房,便于自己全面掌控縣衙的人員調配。
毛書吏走後,馮成林端起茶沉思,他們這位縣尊,讓他有點看不透了。
兩個時辰後,葉傾華來到内堂檢查抄譽情況,看着那堆雜亂無章的抄本,她勃然大怒,“這是怎麼回事?衙門本就沒有多少銀兩,你們怎麼能如此浪費?”
幾人戰戰兢兢跪下:“大人明鑒,不是小的們故意浪費,而是......”
“而是怎樣?”
幾人對視一眼,咬咬牙說道:“而是小的們不識字。”幾人梗着脖子,倒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不識字,不能吧?”葉傾華睜大眼睛眼睛難以置信,“大齊吏員最低要識五百字,即便初時不達标,一年内也須補足。本官查過卷宗,諸位最短的也當差四年了!”
幾人羞憤難當,一時不知如何解釋,“小的......小的......”
“傳毛書吏。”
毛書吏來得很快,“大人,您叫小的?”
“毛書吏,這幾人怎麼回事?不識字怎麼能招進衙門的?”葉傾華敲了敲那幾張代筆的日報,直接質問。
“啊?他們不識字?”毛書吏撓了撓頭,滿臉困惑,“是孫書吏保薦的呀,他說這幾人都是讀過幾年私塾的。”
好巧不巧,葉傾華随意抽的人全是孫書吏的人,“把孫書吏也叫來。”她又抽出幾個字迹一樣的對馮縣丞說道:“這幾人字也不錯,讓他們抄譽吧。”
馮成林領命而出時,步履輕快得要飛起。經過新喚來的衙役身側,故意将内堂動靜透出三分。等孫書吏氣喘籲籲趕到時,堂前已齊刷刷跪了兩排人。
“這些又是誰保薦的?”葉傾華怒問。
毛書吏答:“回大人,是劉書吏......”
葉傾華深深吸氣,仿佛在壓制怒氣,“把所有人叫到院子裡集合。”
待人全部到齊,葉傾華站在石階之上,樹蔭投下的光影落在她臉上,“咱們衙裡,除了雜役,還有誰是不識字的,自己站出來。”
人群中響起細碎的私語,卻無一人動彈。葉傾華掃過一張張心虛的面孔,接着說道:“這會如果站出來,本官尚且能給你們一次機會,否則,”她頓了頓,“本官隻能按規矩辦事了。”
方才被逮個正着的幾人如蒙大赦,忙不疊地挪到一旁。有了帶頭人,陸陸續續又走出三十餘人,葉傾華目光一掃,心底暗歎,好個縣衙,竟有六七十号睜眼瞎。
“還有嗎?”見衆人遲疑,她朝白晶颔首,“阿晶,去拿邸報來。”
底下人霎時明白這是要考校識字,又有近二十人面色灰敗地出列。
葉傾華望着階下參差不齊的隊伍,忽而提高了聲音,“諸位的日報本官看了,昨日的暫且不論,從今日起,本官要看到的是真實的當值記錄,而不是‘五十人同巡一條街’這種笑話。”
底下的人驚出一身冷汗,他們沒想到葉傾華會真的去看,“是,小的知錯。”
遣散了識字的衙役,葉傾華轉而看向垂首而立的馮成林,“馮縣丞,此次之事,你監管不力。”
“下官知罪,請大人責罰。”馮成林俯身認錯。
“明日交一篇八百字的檢讨上來。”
“是。”
葉傾華目光掃過階下衆人,“都說說,今日之事,該如何處置?”
孫書吏“撲通”一聲跪下,哭喪着臉道:“大人啊,小的們也是被蒙騙了,他們說自己識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