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誰?”
有人開了頭,便有人跟随,又有八人站出。這九人被請離時,還在小聲嘀咕,盤算着等風頭過了再求情回來,縣令大人素來心軟。
馮成林聽了,隻冷笑一聲,這些人,再也沒機會了。
葉傾華迅速分派任務,一部分人駕着葉府、安府和縣衙的馬車,立刻去沿海村落轉移漁民;一部分人快馬加鞭,通知各鄉明日緊閉門戶,不要出門;年老體弱的衙役負責收拾内衙前院,安置即将到來的災民。
而她,就一直坐鎮縣衙,燭火通明,整夜未眠。
清晨,厚厚雲層阻隔了天光壓下,本該大亮的天色依舊陰沉如晦。豆大的雨點被狂風抽成斜線,狠狠砸落。萬幸,該救的人,都救回來了。
正如老者所料,六個時辰後,狂風終于徹底咆哮起來,瓢潑大雨如天河倒瀉。
十八日那晚,馮成林和劉典史頂着狂風驟雨趕到了葉府。書房門一打開,一股風卷進,差點把書案上的燭火吹滅。
兩人一進門就直接跪下,重重叩頭,“請大人救救平波。”
葉傾華望着兩人,語氣溫和,“起來說話。”
待二人落座,她唇角微揚,略帶調侃,“本官還以為,二位還要再觀望些時日才會來。”
兩人臉上頓時露出窘迫之色,沒想到自己那點心思早就被她看穿了。馮成林說:“下官并非存心不信任大人,實在是茲事體大,不得不謹慎再三,望大人海涵。”
“謹慎沒錯。說吧,你們想本官做什麼?”
“大人可知,那采珠場裡......究竟藏着什麼?”馮成林試探問道。
“鹽。”葉傾華也不繞彎子。
馮成林和劉典史沒想到她知道得不少,皆是一驚。
“本官說得不對嗎?”見他們不說話,葉傾華問。
“對,可那采珠場出的,除鹽之外還有一樣。”馮成林答。
“哦,還有什麼?”
劉典史咬牙迸出,“人,最小不過十一二歲的漂亮孩子,他們稱之為‘軟珠’!”
葉傾華一聽便明白了,面色驟然鐵青,“有證據嗎?”
“有。”劉典史将抱在懷中的木盒呈上,“這是物證。”
葉傾華打開,一頁頁翻看,越看越是心驚,“甲六,把你們整理的卷宗拿過來。”
之前梳理卷宗時便發現,八年前有不少人口失蹤案,最後都草草當成拐賣懸案了結,不想真相竟是如此!至于這八年為何不見此類案件,因為馮成林竭力護住了漁民,而别處的案子,根本遞不到衙門案頭。
“你說這是物證,那有人證嗎?”葉傾華問。
“有。”劉典史答。
“在哪?”
“在監牢。”
葉傾華沒想到他們把人藏在了監牢,轉念一想便也明白,整個平波縣,大概隻有監牢是張慶來等人無法插手,也不屑插手的地方。
這場狂暴的雨,足足肆虐了一天一夜,葉傾華在大雨初收之時去了監牢,牢獄外圍是污穢簡陋的囚禁之所,深處卻辟出了一方幹淨松軟之地,庇護着那些人證。
這裡住着五個人,有男有女,卻沒有一個肢體完好的,有人沒了一隻眼,有人渾身鞭痕累累......
他們向她訴說着煉獄般的過往,有的已然麻木,有的憶起仍會簌簌發抖。他們哀聲懇求她殺了那些人,她連聲應允:“好,好,本官一定讓你們親眼看着他們人頭落地!”
離開時,葉傾華猛地一掌拍在冰冷栅欄上,五指死死扣住柱杆,雙目猩紅一片。她突然想起了那個人,聽聞甯王暴虐更甚,若是那時他未能反殺逃脫......
不能想!一想便心疼得厲害!
安無恙到底沒有聽她的話,冒着雨回來了,盡管穿了蓑衣,仍然渾身濕透。
按說,喧嘩的雨聲早早已将馬蹄聲掩蓋,但葉傾華卻似有感應一般,她舉起傘,頂着風來到安府這邊,徑直推開安無恙的房門。
此時他正脫下蓑衣準備換衫,見她闖入,眼中掠過一絲詫異,笑道:“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葉傾華沒有回答,快步向他懷裡撲去,安無恙雙手撐着她的肩,“我這一身水,别把你弄濕了。”
她掙開他的手,不管不顧地抱着他,從監牢一直強壓着的眼淚滾落,帶着炙熱的溫度,從他微敞的領口滑落至胸膛。她聲音發顫,浸滿了心疼與和後怕,“安無恙,讓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