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比試依舊是平手,看來這勝負全看第三場了。第三場的辯題,府學出的題目是“人性本善/人性本惡”,崇山書院出的題目是“德治與法治”。
這兩道題又如何不是一道題呢,袁院長與鄒教谕看着彼此的題目,都有些無奈,這兩道題其實也算是一道題。論人性的善惡,不是為了評價一個嬰孩的好壞,而是為了佐證君王的治下之道,也就是德治或法治。
雙方合計一番,就将這辯題改為:文帝廢刑罰,行仁政,一十三年後國亂,此為何故?
第三場,對辯的是府學的陸鵬程和崇山書院徐京墨,日後名滿齊朝的兩個能臣在今日相逢了。
徐京墨才到臨安不久,還沒什麼名氣。衆人看他年紀不大,很是疑惑,崇山書院怎麼派了個年紀這麼小的人來參比試。崇山書院的學子,至少在對外時是一緻的,對旁邊人說道,“他原是金陵人士,年方九歲便已經考上秀才了。”
陸鵬程其實也是今年才來臨安,他随父母住在京都,回到臨安不過是為了參加鄉試,以他的學識這舉人功名唾手可得。府學的學子雖不知背景,但見鄒教谕等人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甚至有些谄媚,也就知道這人必是有些來頭的。
陸鵬程主張的是性本善,對待善良的人自然應該實行仁政。
“孟子曾說水信無分于東西,無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
這句話出自《孟子·告子上》,是說水的的流向并不區分方向,最終都是從高到低;人的本性亦是如此,人沒有不善良的,就如同水沒有不向下流的。
徐京墨不贊同孟子的性本善,當然也不贊同荀子的性本惡。他認可的是墨子所提出的素絲說,“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所入者變,其色亦變,五入而已則為五色矣。”
素絲說認為人性的善惡并不是先天形成的,而是後天的環境與教育所造就成的,就好像素絲下什麼色的染缸,就成什麼樣顔色的絲。
開篇,兩個人先說了自己對人性的看法,這基調。
陸鵬程說,“孟子說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正是這樣善的本性去支配人的行為,才讓百姓的生活得以更好。”
什麼不忍人之心,這出自《孟子》的“四善”(也叫四心),即恻隐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和是非之心。
就比如,人會對路邊的無父無母的乞兒産生同情心,于是去施舍于他;人會羞恥于自己為盜的行為,同時也憎惡他人為盜的行為;人天生就會否定了自身的優先權,就如同年幼的孔融會将大梨辭讓給兄長;人在面臨選擇的時候,會明辨是非對錯,從而做出選擇。
正是基于這四心,社會才會和諧,父慈子孝、鄰裡友愛不外乎如此。
陸鵬程是把孟子給讀透了,不僅讀了孟子,更讀了孟子相關的諸多诠釋著作。他這一番論述,在場學子無不認可。
輪到徐京墨了,他要怎麼來論述呢?看着年級最小的他,有些人是期待,有些人則是不懷好意。
“四心之論,論仁者仁心,然仁、義、禮、智并非與生俱來。孟子亦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徐京墨選擇用孟子之言反駁陸鵬城,這個典故出自《滕文公章句下》,是說接近好人可以讓人變好,接近壞人可以讓人變壞。
“故嬰孩生來,初入天地間,未曾靠近赤與墨,又何來善惡之分?”
這一反駁極妙,台下學子幾乎要拍掌叫好。
隻見陸鵬程緩緩站起,開口道“北地之水進入寒冬,會結冰;然南地之水則不會。無論水是何流向,這結冰否隻是因為水所處的環境變化了。”
人性本善,但是将嬰兒放到窮兇極惡之地養大,那麼他就會因為生長的環境,沾染上不好的習慣,也就是遇墨者黑。不能因為客觀環境對人的影響,就去否定人性本善。
這個辯駁更換了時空的概念,把時間線從出生,拉長到了成長階段。徐京墨并不順着他的話來繼續,而是繼續論述原觀點,“素絲說有雲,染不可不慎也。”
這更貼合後天環境對人性影響的說法,墨子的觀點是要重視教育,孩童如同一張白紙,以後你往上畫什麼,它就有什麼。教他向善,他就會長成個善良的人;教他向惡,他就會長成個品德敗壞的人。
其實論到此處,徐京墨是略站上風的。
陸鵬城覺得繼續延展人性并非上策,畢竟論人性不是目的。“人之異于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吾等為人,而非禽獸,不就是因為我們有仁義之心嗎。”
性本善是說人固有心善、仁義,仁善是支配人的活動的第一要義,更是為政者的行仁政的根本動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