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還沒等蘇幼儀吃完飯就被彩菊通知──她與江遲安的婚期已經定了,就定在五月初一。
看着桌上珍珠米粥,還有幾道精緻的點心瞬間沒了繼續吃下去的心情。
彩菊滿臉笑意直說恭喜賀喜,說完一番便摔着手中帕子轉身離去。
蘇幼儀放下筷子漱了漱口,叫桃溪把飯撤了下去。
雖然已經打算好嫁給江遲安,但是這樣被人随意安排的感覺實在是難受。
掰着指頭細細算來,距離大婚隻剩一個多月的時間。
她現在就是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不知道靠她微薄的力量能否翻下這砧闆。
“小姐,小公子來了。”桃溪進來禀報,往日江遲安來,主仆二人都是興高采烈迎接,而如今卻如喪考批。
不等蘇幼儀點頭,江遲安已經像往常那樣走進來,他在院裡看見了丫鬟正在往下撤飯。
都不用仔細看,一眼便知,蘇幼儀沒吃多少。
“怎麼吃這麼少?沒胃口?”
江遲安的語氣一同往日,仿佛這些天的鬧劇都是一場夢。
蘇幼儀覺得荒謬,從前她竟沒看出來,江遲安是個身藏駭浪而面若平川之人。
她自認為已經和江遲安撕破臉,但是他竟然還心平氣和來說話。
“小公子所來何事?”生疏至極。
“幼儀,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江遲安誠懇道,“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但是等成婚後你就會知道,我會一直對你好,靈娘也會盡心侍奉你。”
這幾句承諾蘇幼儀已經聽得耳朵起繭,她始終沒給江遲安半個眼神。
“小公子還有何事?”
今天的江遲安格外有耐心,他循循善誘,“我們的婚期已經定下,母親也已經将江家有喜事的消息放出去,幼儀,難道你不高興嗎?”
“我們認識十年了,如今終于能在一起。”
終成眷屬之感。
蘇幼儀眼珠顫動了一下,随即心中默歎,郡王妃将此事做得萬無一失。
江家有喜事,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定是她這位由郡王妃親手養大的孤女,要與江家兒子成婚了。
就算她再掙紮着要離開郡王府,今後在京都也不可能再找到一門好親事。
不過幸好,自己從沒想過今後留在京都。
雖然早就為自己想好退路,也知道認命嫁給江遲安不過是權宜之計,但是看見江遲安這樣若無其事,叫她怎能甘心?
“若是今後老夫人再罰我站規矩,你該如何?”
這句話蘇幼儀很久之前就想問了。
江遲安見她有了說話的興緻,眼睛亮了亮,“你放心,我會為你去求祖母,讓她不再與你作對。”
“若是求了也不行呢?”蘇幼儀追問。
江遲安想了片刻,“不會的,幼儀,你要相信我,祖母不是那樣的人。”
“再說了,今後你嫁進來便是江家人。祖母心軟,定不忍心看着我們這些小輩受苦。”
蘇幼儀明白了,原來江遲安一直都覺得,自己從前在老夫人手底下受磋磨,隻是因為她姓蘇罷了。
他總是要她不斷接受他的想法,他覺得、他感受、他堅信等等,這些,他都要讓她一并接受。
但是江遲安不知道,他的認知多麼局限,可笑。
他從未設身處地為她想過什麼。
她搖搖頭,江遲安這人在千寵萬愛中長大,十分天真。
如果老夫人真的是他說的那般疼愛晚輩,那麼何苦裝病暈倒,害得江遲序被杖責二十呢?
要知道,江遲安實打實犯了家法,也不過是被打了五六杖做做樣子。
而打那五六杖,幾乎痛得他涕泗橫流。
郡王府中沒人疼江遲序,這個她從小就知道。
聰穎早慧,過早自立,又有一個體弱多病需要一家人無微不至呵護的弟弟,江遲序自然博不到任何寵愛。
但是她不知道,老夫人對江遲序竟然也能狠心到這個地步。
這幾日大家都撕破了臉,今後還指望得上老夫人給什麼好臉色嗎?
“若是今後參加宴會,于楹和郡主她們再欺負我,你該如何?”蘇幼儀繼續問。
“幼儀,你什麼時候這麼在意她們的話了?你做好你自己的事,何必在意别人?”
江遲安想出了最省力的辦法,“今後有她們的宴會,不去便是,我替你去求母親。”
這些如刀劍一樣的話沒戳到自己身上,根本不知道痛。
蘇幼儀無奈笑了笑。
自己從前被情愛糊了腦子,竟然一直沒看出來,江遲安是這樣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人。
都說江遲序冷漠,但是春宴上隻有他替自己說話;一直覺得江遲安對自己好,但是每次需要他的時候他都漠不關心。
江遲安哄自己的時候總有一簍子的話,花言巧語天花亂墜,但是那些傷痛最後還是自己背。
蘇幼儀覺得現在的自己無比冷靜,她甚至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或許,嫁給江遲序要比嫁給江遲安舒服得多。
她被這個想法吓了一跳,暗罵自己胡思亂想,兄長如此矜貴,怎麼會接納她?
她不過是個孤女,而且,她與江遲安已有婚約。
“幼儀?幼儀。”江遲安在她面前擺了擺手。
蘇幼儀回過神來,再看江遲安,還是從前那樣璀璨明媚的眼睛,還有高高束起的馬尾,但是再沒有心動的感覺。
“我累了,想休息。”蘇幼儀送客。
江遲安見她不再像前幾日那樣抗拒靈娘,哭個不停,已經放心,知道自己不好再多打擾,蘇幼儀臉色并不好,确實需要休息。
“過幾日等你休息好了,我帶你出府玩。”
他站起身往外走。
蘇幼儀沒答應,也沒相送。
終于走了,蘇幼儀松了一口氣,聽着江遲安走遠了,這才扶着桌子開始幹嘔。
她又聞到了那股水仙香氣,萦繞在室内。
“小姐,我這就去開窗通風,散散氣味。”桃溪緊趕着忙活。
桃溪知道自家小姐得了怪病,自從那日與靈娘碰面,聞到了她身上的水仙花香氣,從此以後便再也聞不得這氣味。
甚至,有時候并沒有這味道,但是小姐看着江遲安的臉,就感覺鼻尖氤氲起水仙味,經久不散。
桃溪拿起香爐要焚香,被蘇幼儀制止,“不必了,我們去墨回軒。”
墨回軒是江遲序的住處,離築春閣很遠。
蘇幼儀走得小腿酸痛,但是站在墨回軒門口的時候,又忽然不想進去了。
桃溪拎着食盒,裡面裝了蘇幼儀今日一大早起來做的各種糕點。
“小姐,要不我先進去和墨回軒的下人說一聲?”
要說給世子送東西探望,桃溪也是頭一遭,她心裡也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