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看才能看見,重重黑霧下是一個被捆住的,看不清面貌的人形。
許鏡生感受到身體愈發劇烈的疼痛,像是千萬根鋼針同時紮進骨髓,如洶湧潮水,每一次呼吸都扯動着,劇痛得令人窒息。
但他越是疼痛就越發平靜,站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靜靜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什麼。
嘣
黑暗中傳來鎖鍊斷裂的聲音,接着上方的鍊條開始一截一截的斷裂,附在上方的神力也随之顫抖,在短暫的掙紮過後,終于承受不住,轟然倒塌。
被反噬的那一刻,許鏡生忍不住悶哼出聲,眼睛盯着面前的人。
失去鎖鍊的束縛,謝無乘直接半跪在地上,渾身是傷,咳了兩聲。
他們沉默着,像是無聲的對峙。
最終,還是謝無乘敗下陣來,輕笑了一聲,啞聲道:
“許鏡生,看來最終還是要你來殺我。”
如神遺書上寫的那樣。
許鏡生垂下眼,藏起顫抖的手,語氣冷淡的告訴他:“上面的字已經消失了。”
謝無乘一愣,忽然又反應過來什麼,突然笑道:“是因為他嗎?你的那個徒弟。”
“或者說,被你拿去欺騙天道的,我的一部分靈魂。”
他擡起頭,那張與謝晏極其相似的臉。——不,應當是謝晏像他。
許鏡生意識到禁制被破,苗寨外面應該也亂成一團,轉身就要離開。
但又想起什麼,許鏡生歎息了一聲,轉過身,對他笑了笑,輕聲說道:“我一個人的這些年,學會了很多。一邊行走,一邊反省着過去。”
“于是,每當我想起一件事,就好像有把鈍刀在我身上劃一道口子。”
黑暗中,安靜得隻聽得到對方的呼吸聲。
“對不起,謝無乘。”
接着,他眼睜睜地看着許鏡生的身形消失在黑暗中。
燭火亮着溫暖的光,房間中,許鏡生緩緩地睜開眼,眼前已是一片明亮。
這已經是後半夜了,外面的尖叫大喊聲也逐漸傳入耳中,還有火焰燃燒的聲音,大抵是起了火,真如他預料之中亂成一團。
他看了看空蕩蕩的房間,他給謝晏下了追蹤符,此時能感覺到他離自己越來越遠。
許鏡生起身,推開門走出去,到他窗邊一看,果然不見人影。
外面的慘叫聲其實很短暫,不一會兒就沒了,許鏡生知道,大概是都死了。
他直接躍上屋檐,果然隻能看到一片廢墟,還有一些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
他看了一眼沒有謝晏的身影,就收回了目光,朝山寨後的山上尋去。
山林裡,謝晏仰頭看着石碑旁的阿念,微微皺眉但不得不和她說話:“你帶我到這來幹什麼?”
阿念靠在石碑上,這時,她才展現出原本的面目,盯着謝晏惡狠狠的道:“當然是要找個替死鬼。”
“原本我隻想通過你讓阿爹放棄讓我祭祀,沒想到你這麼倔!就算用了情蠱也不肯乖乖聽話!既然這樣,那你就準備和我一起死吧!”
謝晏卻精确的捕捉到她話裡的消息:“情蠱?可是……”
沒什麼事的
應該沒給你喝什麼
沒問題啊,怎麼了
不要勉強,總歸我不會讓你死的
謝晏驟然回憶起這些,一想到許鏡生,頭痛欲裂,特别是在知道情蠱之後,這種痛苦更是加倍,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阿念看着他彎下的背脊得意的笑道:“中蠱人知道自己中蠱,就必須隻能想着我,不然就會活活疼死。”
“而且情蠱沒有解藥哦,看你那兄長怎麼來救你。”
謝晏雙腿一軟,跪在地上,雙手撐在地上,冷汗直流,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阿念坐在石碑上,高興的哼着歌。
她知道她會死,曆代祭司就沒有活着下過山,大概是真的有神,祭司就是祭品。
月光洋洋灑灑的落入林中,深沉而稀薄,微風吹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許鏡生在林中穿梭,直到聽到隐約傳來的苗語的歌聲。
他停下腳步,朝歌聲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