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劇痛,但思緒卻異常清晰,生不如死就是她此刻的感覺。阿念再次倒在地上,轉頭看見那幾位寨民,扭曲的手朝他們爬過去,脖子上插了把刀,嘴裡混着血,嘶啞的叫道:“求你們,殺、殺了我……”
那幾位寨民那見過這樣的場面,全都被吓到了,也不敢像剛剛那麼怒不可遏,紛紛後退,四下逃散:“你、你你你别過來!”
“怪物啊!怪物!”
“快跑!這裡有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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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或者說,是他的記憶。
依舊是一段一段的記憶,不連貫,卻是另一個許鏡生。
他看見一個完全不同的許鏡生,甚至不是現在的模樣。最開始,白發白瞳,一襲華麗細緻的白衣,高坐明台,不染纖塵仿佛一座毫無生氣的雕塑。
他看見自己還是一條小龍的時候,被天道選中,一躍飛升。
初見時,飛升台上,是許鏡生迎接的他,聲音不帶一絲溫度與偏頗。
“謝無乘,寫上你的名字,翎素會帶你去你的神殿。”
後來,懵懂的小龍長大了,他第一次在主殿彙報公事,面對神台上的的人,再次相見,對方淡漠的神态似乎不認識自己,也聽見别人對他的稱呼。
主神大人。
九重天的日子枯燥而無聊,小龍就愛跑到人間去玩,不被發現其實沒什麼問題,于是後來謝無乘好奇的偷跑進九重天的每個地方,天獄,書閣,直到在靈墟中看見了神遺書上的内容。
原來,每位上神飛升時,親自寫下名字時,命運就已經注定。
上面短短幾行字,記載了每個天神的結局。
于是他毫不意外的被許鏡生發現并攆了出去。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鐵面無私的主神大人竟然沒有對他進行處罰。
他發現衆神之首原來也不是全然無情,後來他就完全被這位特别的神吸引了。
直到小龍慢慢長大,對許鏡生的糾纏也越來越緊。
九重天被所有上神寵着的小龍沒什麼憂慮,有時候實在被煩得不行許鏡生也是微微皺眉,白色的眼睛像是清澈的雲,看着他,随便打發他一點事情。
“謝無乘,無事不要找我。”
九重天的神各個都五顔六色,許鏡生一襲白衣在其中尤為顯眼。
但日子漸久,數萬年間,人間遭遇幾次浩劫,幾位上神相繼隕落。懵懂的小龍長成了一位真正的上神,也對這個迎接他的人産生了不一樣的感情。
他始終記得神遺書上的内容。
許鏡生會親手殺死他。
後來真如神遺書上所寫,世間剩下他們最後兩個神,在滿天血色下,殘垣斷壁中,他看見許鏡生像自己走來。
是當初他在負雪劍中見到的場景。
剝離神格,生取龍骨,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不過這次不一樣。
他後來看見許鏡生回來,身上沾了血,白發也染上了零星的血。
帶着浩蕩天罰。
天際黑雲翻湧,驚雷如鼓不絕于耳,劃破長空,在他們上空形成漩渦。
他以為許鏡生是來殺自己的,閉上了眼,接受天道替他編寫好的結局。
但下一秒,他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許鏡生的心跳聲,身旁風雪乍起,細碎的金光混着風雪在他們周圍。他以為許鏡生要在天罰降臨之前殺了自己,至少少點痛苦。
他極力提起一個笑,虛弱得隻剩一口氣,道:“許鏡生,你怎麼這麼吝啬?”
可沒一會兒,他們身下亮起一個法陣,許鏡生正在催動禁術。
下一秒,巨大的痛苦席卷而來,遠比生取龍骨更甚。謝無乘幾乎忍受不了,想要大喊出聲,可被許鏡生捂住了嘴。
他死死的咬住許鏡生的手,即使口裡傳來血腥氣也放不開。
于是後來,許鏡生的掌心多了一顆痣。
太疼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無乘感覺到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束縛,但他連擡頭的力氣也沒有,更别說開口去問許鏡生。
于是,他在以為自己死去的前一秒,看見的還是許鏡生離去的背影。
本來記憶就到這了,但莫名多出了一段記憶。
他似乎是被許鏡生捧在手心,他獨自站在這裡,因為它是謝無乘的一部分,所以天罰落下來,砸在許鏡生身上。
狂風裹挾着震耳欲聾的雷霆聲,每一下都足以讓他手裡這一縷殘破的魂魄消失殆盡。
但許鏡生本就因為又使用禁術消耗了過多神力,此時更是支撐不住,硬生生抗着,這其中不僅有對謝無乘的懲罰,更有對他的懲戒。
驟雪天劫中,許鏡生跪在血泊中,跪他殺死的世人,跪他的私心。一切随着他蒼白的面色,白色漸褪,生出黑發。
他耗盡最後的神力,為人間帶去了一場贖罪的大雪。
誰也沒想到,再次分開,竟是訣别。
九重天蒙塵,主神不再無情公正,龍也不再完整。
于是,一場大雪幾乎掩埋了所有,後人記載最後兩位上神自相殘殺而死,世上再也沒有真正的神,凡人修仙飛升的時代開始。
衆神之首在人間初來乍到,學會的第一縷感情,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