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男人似是覺得身下硌得慌,迷迷糊糊翻了身,仰面睡在了柳善因的身旁。
柳善因推開趙留行落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噌的一下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沒去責怪趙留行的冒昧,她明了他的疲憊。況且,自己現在是寄人籬下,就算真有什麼……為了小侄子也得忍下去。
她有那自知之明。
柳善因坐在床邊望着滿地的衣物,沒多在意門外的動靜,隻默默彎腰帶着淩亂的發髻去整理起地上的狼藉。可等她順着衣物散落的方向來到門前擡頭一瞧,這才發覺門外的人正将她相望。
那表情耐人尋味,叫柳善因立刻會意,她抱着趙留行的衣裳急忙解釋道:“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乳娘卻識相地沒有接過她的話茬,“夫人,我來喂小郎君。”
柳善因聞言趕忙應聲:“哦好,那您稍等等,我把東西放了就抱小寶出來。”
乳娘垂了眸。
柳善因趕忙轉頭将衣物放好,抱着小侄子蹑手蹑腳走了出去。
今朝春光明媚,院中風光正好。
柳善因衣袂飄飄,行過石子小徑,掃起春風,又送走落紅。
小侄子醒來時沒哭沒鬧,他探着小腦袋在柳善因的懷裡張望,還時不時發出咿呀的聲響。柳善因聽見動靜低頭瞧,充滿慈愛地說道:“我們小寶醒了,知曉該吃奶了?”
乳娘住在長夏隔壁,他們幾人來時,長夏剛收了柳善因的衣裳打算送去,“夫人來得正巧,您的衣裳我給您晾曬好了,我還說連帶着早飯給您一塊送去呢。”
長夏還是一如既往地熱絡。
乳娘見狀從柳善因懷裡接過小郎君,就打算進屋去了,“夫人,我去喂奶。”
柳善因點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回頭跟長夏對上眼神,柳善因壓根沒拿自己當什麼将軍夫人,又怎麼好意思勞煩和差使别人?她便說:“沒事的,這衣裳等待會兒小寶喂完奶,我一并帶回去就好,免得你跑一趟。還有長夏娘子你的衣裳,我今兒下午就給洗出來,明早一定歸還。”
“不急,您把衣裳換了,我自己來洗就好。”長夏搖了頭,溫柔望向柳善因,她倒是挺喜歡這個新夫人的。
不端着,不拿着,身上有活人氣兒。
哪裡跟護軍府的人一樣,從上到下,但凡是手裡沾點權啊,利啊,就恨不能上了天去。
她秦氏就是其一。
長夏舉目瞧見柳善因淩亂的發髻,順手将人推去了邊上的石案旁,“夫人坐着,我先替您将發髻挽了,再去給您打些水來洗漱洗漱。将軍這會子是不是在屋裡睡着?”
“今兒天氣清爽,不若我一會兒将早飯給您拿到這兒來用?”
柳善因不習慣被人伺候,可她逃不脫長夏的盛情,隻得乖巧坐在石凳上任由長夏擺弄自己的頭發。随之将兩隻手按在膝頭,柳善因低眉應了聲:“好,長夏娘子安排便是。”
長夏卻順起手中柔軟的長發,眯眼笑道:“夫人又忘了,不可再喚我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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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在前院用過早飯,柳善因怕打擾趙留行睡覺就再沒回到寝屋去。眼下巳時過半,她和乳娘帶着小侄子坐在廊前曬暖,長夏則被秦氏急匆匆地喚走不知作甚去。
乳母是個話不多的。
可在相處之間,她還是忍不住跟柳善因提及了昨晚的事。
“夫人。”乳娘輕喚。
這聲稱呼盡管對于柳善因來說還是那般陌生,但她竟下意識擡起頭。乳娘見狀扯了扯小郎君的衣角道是:“您真是嫁對了人。”
柳善因茫然相對,眼前人冷不丁說上這麼一句,真是叫她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隻能尴尬的賠笑,生怕漏出絲毫破綻。
乳娘卻繼續道:“我從未見過像将軍這樣能不顧體面,親自替孩子尋乳娘的男人。您不知昨晚上将軍為了給小郎君尋個乳娘,領着兩個部下滿大街找牙人開的鋪面。”
“可惜去的時辰不對,他們三個大男人愣是在街上等到寅時開市,才匆匆通過牙人找到我。”
“我其實是定好了人家的,若不是我家急着用錢,将軍應我提前預支工錢,我大抵是不會接了這份活。所以我才說,夫人真是嫁了個願為你上心的好男人。一輩子若能遇見這麼個人,還能有什麼撼呢?夫人不像我,夫人是個有福氣的。”
乳娘眼神中流漏出的羨慕之意,叫柳善因羞愧不已。
她忽而沉默了。
是啊,像趙留行這般樣樣出挑的郎君,在他們蘭花村十裡八鄉都尋不到一個,若這輩子能碰上并與之相守一生,當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柳善因不糊塗,更不貪心。